皇上留宿坤宁宫了，宫人们喜形于色，两位主子终于又在一起了。不管赫舍里和玄烨心中经历了怎样的纠结才再次面对面，在下人们只看结果，结果就是帝后和睦了。</p>
康熙十七年二月，奉慈殿提前一个月竣工。玄烨大笔一挥，亲自题写了毓庆宫的门牌。四位阿哥正式入住。</p>
昭嫔再次被诊出有孕，太皇太后十分高兴，亲自过问了她的饮食起居，吩咐免请安，并且亲口许下了许多福利。</p>
内廷许久没有喜讯传出了，这个时候昭嫔梅开四度，无疑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玄烨对马佳氏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怀着悲观的态度。</p>
她前面三次怀孕，三个儿子，两个夭折，一个滑胎。这一次，真是不敢太过期望。赫舍里当然也知道马佳氏荣妃历史上有多么苦逼，不过她却不像玄烨那么悲观。</p>
因为，她知道马佳氏是有一子一女活到雍正年间的。也许这一次的这个孩子，就是胤祉或者固伦荣宪公主呢？</p>
不过，她也觉得奇怪，内廷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其他人怎么就没动静。怎么就只有马佳氏一个人在努力？</p>
其实赫舍里不知道，玄烨每次临幸了妃嫔，都会思量究竟留还是不留。而思量的结果，多是不留。</p>
这点上，他和他的父亲完全不一样。因为太皇太后的关系，顺治的妃子基本上都是博尔济吉特氏。他讨厌她们，所以只能临幸宫女子，这些宫女子是没机会晋升的。</p>
当时，为了报复太皇太后的专制，两任皇后都无子，反而宫女子们为他生下了五个阿哥。玄烨身上，不存在这个问题，可他也有他的考量。</p>
什么样的女人，有资格为自己生孩子，这是一门科学，要衡量很多方面。当然，留和不留，也许只是一瞬间的决定，心情好的时候，留就留了，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既然也就不留了。</p>
这是皇帝的权利，也是内廷女子的悲哀，那些一心希望给皇帝生个孩子，从而更进一步的女人们，也许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半点不由自己。</p>
作为皇后，赫舍里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这里面的猫腻。像谨贵妃，身康体健，却十几年都怀不上，很明显就是被人动了手脚，而这个动手脚的人，就是玄烨本人。</p>
看着太医院呈上来的，连续三个月属下们的脉案，再结合这三个月起居录上，玄烨来内廷的次数，赫舍里的太阳穴胀痛不已。</p>
掰掰手指，赫舍里长叹一声：“我打赌，不过三天，慈宁宫的大门又要对我敞开了。”话音刚落，有太监进来汇报：“启禀皇后娘娘，太皇太后懿旨下，请皇后娘娘去慈宁宫用晚膳。”</p>
赫舍里心知肚明，起身领旨谢恩。传旨太监退出去。站在一边的玲儿凑上来：“主子算得真准，太皇太后真的请主子过去了。”</p>
赫舍里勾唇一笑：“祖母宴请，本宫荣幸之至！”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叹气。太皇太后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早上请喝茶是请不动了，所以才会提出晚上请吃饭。但不管是吃饭还是喝茶，都是不好消化。</p>
老太太人躺在床上，却是耳聪目明，想必是听到了自己没听到的风声了。这个年，紫禁城里过得平静无波。但外头，用脚趾头想都能想象出是怎样的水深火热。</p>
不过，那位老人家，关心的究竟是外面杀戮太重呢？还是内廷这段时间产出太少呢？赫舍里摇摇头，天晓得呢？看她老得摇摇欲坠，都由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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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请吃晚饭，当然不能踩着时间点，下午约莫四点的时候，赫舍里就穿戴整齐前去报到了。</p>
太皇太后此时却不在寝宫里，而是在佛堂里。赫舍里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端坐在蒲团上念经的样子。</p>
身板儿笔挺，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从侧面看，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但是细看的话，会发现老人家的脸颊已经凹进去了。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不少。</p>
赫舍里和苏嘛拉姑一边一个站在门外，见太皇太后消瘦的脸庞，忍不住皱眉：“苏嬷嬷，祖母好似比先前更瘦了些。”</p>
“回娘娘的话，主子这些日子进食越发的少了，今日到现在，粒米未进。”苏嘛拉姑很是无奈：“太医们想尽办法，却一直都找不到好的法子。”</p>
赫舍里眉头一皱：“这个情况，皇上知道吗？”</p>
“奴婢怎么敢有所隐瞒？只是皇上劝了也是无用。主子食欲不振，粥粉面饭试了个遍，都无法勾起主子的食欲。”</p>
“如此，祖母又为何会宣召本宫来此用膳呢？”赫舍里狐疑道。</p>
“奴婢不知。”苏嘛拉姑摇摇头。</p>
赫舍里只好把视线重新放到太皇太后的的侧脸上，瘦，真是太瘦了。她该不会是厌食症吧？这样饿下去，她会饿得只剩皮包骨的。</p>
看她的样子，好像苦行僧修行一般，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中升起。古代僧侣道士中流传着一种秘法，为了让自己死后尸身不腐，他们会在死前几个月，甚至几年只吃流质食物，配以草药熬成的汤汁，就这样一直到死。</p>
赫舍里一直都觉得，老太太身上有一种固执到妖异的气场，她逼着眼睛的时候，就像现在，你也会觉得她在看着你，并且知道你在琢磨她。</p>
这么恐怖的一个人，不管在她身边干什么，都会觉得阴风在脖子上绕啊绕的。赫舍里站在门边，偷眼看着。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嫌疑犯，在等待法庭宣判。</p>
对面苏嘛拉姑也在看，她的眉目间满是忧思，主子这几天茶饭不思，并且日渐消瘦，皇上来了都劝不动她。偏偏这个时候，她突然请皇后用晚膳。这个事情蹊跷，蹊跷到让她感到有些不安。</p>
“娘娘……”苏嘛拉姑斟酌了再斟酌，还是决定开口：“奴婢有句话，有些不合适……请娘娘……”她还没说完，里面的太皇太后忽然动了。静默了许久之后，她忽然动了动身体。</p>
“皇后？进来吧！”老太太的声音非常平静，听在赫舍里的耳里却变成了：“本席现在宣判……”</p>
赫舍里整个人一下子凛直了，应了一声之后立刻转身，一只脚跨进门槛儿。回头对苏嘛拉姑报以歉然的一笑。</p>
小碎步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弯下腰：“祖母。”老太太没有回头，只是抬起了自己的胳膊。赫舍里会意，双手伸过去吧她从蒲团上扶了起来。</p>
真正接触到老太太的身体，才知道这幅身体有多脆弱。宽大的衣服底下，几乎只剩一副骨架。仿佛用点力就会捏碎一样。</p>
接触到这样的身体，赫舍里的心有些发怵，身体不由自主地更弯了。这边苏嘛拉姑见状连忙跟进，拿了老祖宗的拐杖递上去。</p>
谁知这边老太太却根本不领情，盘腿盘得久了，赫舍里明显感觉老太太两条腿都在发抖。这个时候见到苏嘛拉姑来，刚想松一口气，没想到老太太忽然端起了架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