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使劲点点头。</p>
颜渊侧着头看了吴晨半天，走上了另一边的路。</p>
路上的灯火渐渐熄灭，淡淡星光慢慢洒了下来，清冷的大街上就只有两个人，寂静的街道远远回响着两人落寞的脚步声。</p>
“三更天，小心火烛，小心盗贼。”</p>
又是一个打更的。</p>
打更的瞪着两人，不停的敲着梆子。</p>
“喂，你打你的更，我们走我们的路，不要在我们面前敲你那个丧们梆子。”颜渊不耐烦的看着不停敲梆子的打更人。</p>
打更的瞪了两人半天，终于走了开去，却不时回头望着二人。</p>
“哼，没见过世面！”颜渊对着打更人的背影嗤之以鼻。</p>
“颜渊，你有没有觉得他和刚才见的那两个打更人长的很像？”吴晨问道。</p>
“啊，是么，好像是啊，没想到他们一家三兄弟都当了打更的。”颜渊笑了起来。</p>
“是吗？”吴晨却得一点儿也不觉好笑。“当然了，嗯，继续走吧！”颜渊说着就向一条岔路口走去。</p>
“那条路已经走过了！”吴晨大吼道。“哦，真的吗？”颜渊转过身：“那就是这条了！”说完迈步就走。</p>
吴晨声音又提高八度：“刚才就是从那儿过来的！”</p>
“呀，两边都走过了，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啊，幸亏还有一条路，我们走这边！”颜渊兴奋的直搓手。</p>
吴晨这下全明白了。</p>
自己的运气真是太他妈的好了，眼前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年大路痴，不但让自己碰上了，还让他领着自己深更半夜的在襄阳大街小巷中到处转悠。</p>
弯弯的月亮升上了天空，洒下朦朦的银光，将两人的背影拖得老长老长。</p>
正在前面走的颜渊就觉一股寒气不经意间从身后冒起，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转身向后望去，吴晨两只大眼寒光闪现，那眼神完全就是家里的大黄碰见耗子时眼神。颜渊心中一突，陪笑道：“怎么不走了？”</p>
吴晨咬牙切齿道：“还用走吗？”</p>
颜渊愕然道：“走累了？嗬嗬，歇一歇也好啊。”吴晨吼道：“跟着你，我这辈子都要在这里转圈……”身后一阵sāo乱，吴晨急回头望去，打更的领着几个差役快步走了过来，指着两人大声喝道：“就是这两个，从一更天起就在这附近转悠，直转到现在。这种人非jiān即盗。”</p>
“喂，你两个，干什么的？”领头的差役走了过来。吴晨见到了差役就像怒海中望见了灯塔，没了娘的见到了亲舅，激动的热泪盈眶，急忙就要走上前去，大声说道：“同志，可找到你了……”</p>
这两句话正在舌尖打滚，颜渊大喝一声：“快跑！”拉住吴晨的手转身就跑。</p>
“追！”领头的一见疑犯竟敢拘捕，大喝一声摔着膀子就追了上来。</p>
“跑？为，为什么，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吴晨脑中一团浆糊，边跑边问颜渊。</p>
“你没看他们是来捉我们的吗，不跑不就被捉住了。”颜渊气喘吁吁的说道。</p>
吴晨大声说道：“又没干什么坏事，不过就是迷路了，问问他们不就好了吗？”说停就停，颜渊没扯动吴晨，跑了几步也停了下来，两手撑住膝盖，弯下腰直喘气，道：“对，对啊，刚才怎么没想到。”一听这话，吴晨气得差点一个趔趄摔到地上。</p>
就在此时，火舌蹿跃着舔噬天空，紧接着震天的梆子声轰天而起，疏影婆娑的树木，森严诡暗的雕栋，在伸缩的火舌下不住晃动，四周哭爹喊娘，高喊“大毛他爹”的、大喊“二狗他娘”的声音交织成一片，间中一人尖声嘶喊：“贼人烧黄府了，快救火啊！”</p>
打更的在身后气喘吁吁的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捉住他们，他们是贼人一伙儿的！”</p>
吴晨心里这个窝囊啊，虽说“命苦不能怪zhèng fǔ，点儿背不能怨社会”，只是今天也太背了，问路问了个路痴，走夜路被人当夜贼抓，看差役凶神恶煞的样子若被抓到一定逃不了饱受一顿老拳，三十六计走为上，拉住颜渊就要往巷子深处跑去。颜渊却像是脚在地上生了根，怎么扯也扯不动，嘴中还不住嘟囔：“我们又没干什么，为什么要跑……”</p>
吴晨心中郁闷，以前在学校、在家中，自己一向都属于“特权阶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成想到了异时空一切都变了样，自己已成了弱势群体，一路上被人追追打打不说，还跟在一个路痴身后傻子般的转悠半天。这还不算，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就堕落成了反社会分子。几天来累积的怒气此刻终于爆发，伸直了脖子冲着颜渊大声咆哮道：“刚才没干什么你要跑，现在人家要找替罪羊了你又不跑。好，你，你不跑，一会儿被人生吞活剥，你，你别后悔……”松开颜渊，转身向巷中跑去，身后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颜渊跟了上来。</p>
“前面的，抓住那两个小子……”身后的官兵大声喝道。</p>
前面那些端着盆的，提着桶的，拿着壶的，眼看两个人年轻的公子哥急急火火的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差役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大刀，一眼就看穿前面两人江洋大盗的本来面目，哪里敢挡路，大声呐喊着让到街旁，盆壶交错，颜渊一把抢过一只水桶，兜头向后泼去，身后紧追而至的官兵忽见眼前腾起一道白练，猝不及防间被泼了个透心凉。酷暑之季，冷水泼在身上不怎么打紧，只是冲进耳鼻之中却是难受异常，鼻中酸痛，脚下就失了准心，歪歪斜斜撞进人堆中，人群一阵鸡飞狗跳，“嘭嘭”“乓乓”坛坛罐罐碎了一地，坛坛罐罐中的水流满长街。</p>
吴晨眼见颜渊掷盆摔桶，身后的追兵摔的七仰八合，心道，这招不错。夺过身边一人的木桶，朝后就扔。木桶摔在地上，“啪”一声，木条寸断，水花漫天溅起，人群惊叫着向后散开，追赶二人的衙役登时阻在人群中进退不得。吴晨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拉住颜渊的脖领向人群中钻去，三不转，两不转，两人转出人群，身后的衙役终于完全不见踪影。</p>
吴晨长吐一口气：“终，终于……”</p>
“抓住那两个，那两个……”打更的一手叉腰，一手抚胸，从人群中跌跌撞撞的挤了出来，手上的铜锣，背后的竹梆早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嗓门却是出奇的大。</p>
吴晨心中大声咒骂，刘表究竟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如此买命。拽着就要趴在地上的颜渊向前跑去，眼看就要跑出街角，眼前剑光一现，整个人已陷进一股激流中。</p>
点点寒光在眼前不住闪耀，时幻时灭，耳中充斥着利刃刺破虚空的尖响在，尖利的令人作呕，尖利的有如无数钢针在耳膜中扎刺，尖利的令人就算此刻立时死去，只要能换回片刻的安静也心甘情愿的念头。身旁的气流在利刃的搅拨下，前拽、狂压、横扯、逆旋，犹如怒海狂涛，让人生出难以自主把持，顷刻间就要被它灭顶而亡的无力感。</p>
“嗡”一声，所有幻像瞬时消失，万千剑芒聚合成一柄长剑，剑尖正顶着吴晨脖颈，剑上的寒气逼得吴晨肌肤爆起阵阵寒栗。吴晨两腿发软，口干舌燥，冷汗从额头不住滚落，鼻翼不自然的翕张。</p>
握剑那人身形瘦长，几乎和吴晨一般高低，青袍长须，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容貌青矍，颜如冠玉，细长的两道眼睛不时闪现的寒光让人觉得无比肃杀。</p>
“蒯，蒯大人……”打更的一颠儿一颠儿的跑过来，在他身后几名差役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p>
握剑那人冷哼一声：“十几个人抓个小毛贼也这么难，明天都不用来了。”扑通一声，身后的差役全跪在地上，打更的放声大哭：“蒯大人，蒯大人，我上有百岁老爹，下有孕辰妻女，如果丢了这份差使，您叫我这一家人该怎么活，蒯大人，蒯大人……”握剑那人冷哼一声，正在大哭得更夫登时停止干嚎。</p>
吴晨情知此刻命悬于一线，颤声道：“我，我不是蟊贼，我……”</p>
街角突然走出一人，年纪在二十五六，七尺身高，一身白sè儒衫，脸sè清白，脸形椭圆，一看就是个出身大家的富公子，拍着手大声笑道：“蒯二叔，好剑法，好剑法……”</p>
吴晨寻思道：“蒯二叔？难道此人是蒯越？怎么看起来比他老哥年轻那么多？”</p>
握剑那人见了来人，微微一笑，手中长剑却已不见：“大公子这么晚还出来，不怕荆州兄会担心？”</p>
吴晨脖颈上顶着的长剑消失，腿上一软，终于瘫在地上，心中却寻思道：“大公子？难道这个胖胖的小个子就是刘琦？”</p>
刘琦微笑道：“如今曹司空和袁大将军在河北交战，河北百姓逃离家园，避祸荆州，父亲大人为此夙夜幽叹，夜不能寐，作子女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望粉骨碎身分担父亲重担万一也好。蒯二叔，这两个小毛贼就交给我处理好了，能分担城防也是好的。”</p>
吴晨大声喊道：“我不是小毛贼，我有蒯……”身后一直不吭声的颜渊突然在吴晨的背上拧了一下，吴晨痛得尖叫一声，后面的话再没说下去。</p>
蒯越眯着眼睛看了看刘琦，又看了看一头冷汗的吴晨，躲在吴晨背后畏畏缩缩的颜渊，终于点了点头，转身隐没在黑暗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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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琦大喊道：“你们也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差役、打更的向刘琦行礼，转身四散而去，临别狠狠瞪了吴晨和颜渊几眼。刘琦看着离去，嘴角翘起一丝淡淡的微笑。</p>
吴晨转身瞪着颜渊，怒道：“你干什么，咱们本来就不是蟊贼，刚才为什么掐我，不让我把话说完？”颜渊正要说话，刘琦一个箭步窜到两人身前，压低声音道：“到手了吗？”</p>
吴晨惊的张大了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二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