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挛鞮豹欺进一步，大手搭在她肩上，微笑道：“还不是因为想你。文姬，你想我么？”蔡琰满面通红，转身装作挑灯芯，挣开挛鞮豹的手。烛蕊吡吧，数点火星之下蔡琰明眸皓齿，秀丽娇美，挛鞮豹心中一荡，伸出右臂揽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旁低声道：“文姬，这半年来，我朝也想，暮也想，晚上做梦还是想……”用右手手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喃道：“文姬，你好美，我真是……真是想死你了。”</p>
蔡琰按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圉儿在里面睡着，不要吵着他。”</p>
黄睿侧目向旁看了一眼，心叫惭愧。难怪这间帐篷中会有帷幕，原来身旁一角竟然躺着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匈奴男孩儿，此刻睡的正香，想来正是蔡琰口中的圉了。</p>
挛鞮豹叹了一声，抽出手，微笑道：“文姬，这次我去临晋找到一件宝贝。来，我陪你看看。”蔡琰说道：“夜深了，明rì还要教圉儿一首新赋，我先睡了。什么宝贝明rì再看吧。”</p>
语气似水一般平淡，显然对所谓的宝贝没什么想看的意思，明rì再看之类的话也不过是推托之辞。挛鞮豹却不以为忤，低声笑道：“这件宝贝可是与你干系重大，你看上一眼准会喜欢。”探手拉住她的右手，引她来到帐帘处。帐帘旁放着一个三尺余长的布包。豹将其提起，说道：“打开它。”锐利的眼神中此时满是温柔与期许。</p>
黄睿缩在帷幕下，听得悉悉索索的解包袱之声，忖道：“不知是什么宝贝，挛鞮豹竟然如此珍重。”猛听得蔡琰惊呼一声：“焦尾琴……”</p>
黄睿心道：“原来是它。”由于外祖蔡讽曾在京为官，因此黄睿也听说过焦尾琴，知道是蔡邕当年逃亡吴、会时所得。蔡邕听到隔邻有人烧桐添火，桐木焚烧时音质清脆悦耳，实是难得的琴木质材，于是将桐木买下，裁而为琴。由于木质曾入火焚烧，尾部烧焦，因而名为“焦尾琴”。自蔡邕被王允赐死，焦尾琴不知所踪。随即李郭之乱接踵而至，长安宫室被毁，民户流散，要找到这样一张琴绝非易事。挛鞮豹将这琴寻到，其间用心可谓良苦。</p>
蔡琰轻轻抚摸木制斑驳的桐木，叮咚的琴声将沉寂的记忆从久远的时空中传了回来。像是回到了童年时住过的茅屋，阳光斑斑点点从院中的大榕树繁密的枝叶间洒落而下，落在爹爹宽厚的肩膀上。爹爹轻抚琴弦，叮咚的琴声从修长的十指流泻而出。她靠在娘亲怀里，就那么听着，爹爹不时抬起头来向着她和娘亲微笑……</p>
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划过，久违的欢乐cháo水般涌了起来，漫过心间，如温暖的湖水在身周旋转着，旋转着……</p>
一双臂膀从身后探出，温馨如昨的欢乐在心尖轻轻划过，顺风缓缓漂去，越行越远。</p>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下一身的感伤……</p>
豹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哈哈，我就知道你见了它一定会惊喜万分，我可是托了许多人才打听到的……文姬，你，你怎么哭了……”</p>
“没有……我没哭……”蔡琰背过身，用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豹轻轻将她揽在怀中，缓缓抚摸着她的秀发，低低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有事瞒着我。和你成亲这七年，没有一rì看你真正开心过。可是我想让你开心……我想让你开心，想得都快要疯了……文姬，有什么都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p>
豹低沉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呢喃，一阵心酸cháo水般涌了上来。被卫家恶言驱逐的屈辱，烈rì下一个个面目模糊的人举起捶杖击打在身上的痛楚，狂沙肆虐中回首家乡遥遥万里不知乡关何处的凄凉，又深又黑的夜里无数次梦回故园醒来却仍在异乡的怅惘，就在这一瞬间溃堤而出，再也不可收拾。</p>
一个声音在心中不住的喊着：“……学着坚强，学着不屈，十年了，支持了十年了，好累……好累……好累……一个女子，年近三十，还在一个人挣扎……我是真的累了……”</p>
豹的右手从肩头滑了下去，滑进前襟。男人粗砾的大手在肌肤上温柔地摩搓，令蔡琰身上暴起阵阵寒栗。温柔的抚触像燎原的野火一样将火种燃遍全身。蔡琰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喘息，远远的，就像在天籁一样……</p>
……一直努力地挣扎，越挣扎却陷得越深……</p>
……真的是累了，支持不住了……</p>
……一直在寻找一双温柔的臂膀，可以在疲倦的时候依靠……</p>
……不管它属于谁……</p>
蔡琰战栗的闭上眼眸……</p>
“文姬，文姬……”豹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呢喃着，低吟着……</p>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哗哗的雨声一直在窗外响着。雪白的前襟和被褥上，血sè是那样的殷红。竹榻上骨瘦如柴的少年，曾经明如寒星的眼眸中噙满泪水……</p>
“执子之手，却不能与子偕老，文姬，文姬……”</p>
……仲道……不，不，不……</p>
蔡琰突然惊醒，一把推开挛鞮豹，惊喝道：“不，不要过来……”</p>
挛鞮豹满腔立时化作一泓冰水，怒喝道：“仲道……你还在叫仲道，原来你心中一直在想着那个汉人死鬼。这七年来，我为你哭为你笑，为了讨你高兴，什么没做过？只要能让你高兴，就算将心剖给你看眉头也不会皱一皱，你心中却只有那个汉人死鬼……你，你对得住我！”</p>
一双大手紧紧抓住蔡琰的双臂，**摇撼着。蔡琰痛苦的摇着头，大声哭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p>
挛鞮豹咆哮道：“我要说，我偏要说。那死鬼汉狗已经死了，死了，死了……肉已经让蝼蚁咬光了，骨头也早化成灰了……”</p>
“哇……”一个童音此时响了起来，那个匈奴男孩大声哭着，从被褥中爬了起来，平举着双手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奔去，“爹爹，不要打娘亲，不要打娘亲……”</p>
豹身子一僵，突然没了声息。看着掌下双眼红肿的蔡琰，心如刀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啪的一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半边脸颊立时高高隆起，颤声说道：“文姬，我错了，我错了……”</p>
蔡琰悲呜一声，向外走去。绕过火烛下不住跳跃的豹的侧影，走出帐外……</p>
月亮已经西沉，天际一颗明星灼灼闪耀。</p>
像是仲道临去时噙满泪水的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