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刘备心中一片茫然之际,吴晨却是另一番心境。</p>
“不想竟然真到河北了。”黄忠笑道,“被围在中条山之时,何曾会想到真有到河北的一rì。”吴晨笑了笑,没有开口,想起当rì被围在中条山的时候,黄忠确曾对自己说过要领军突围,想来那时对能否逃出曹军包围也不抱什么希望。其实当rì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举目向前望去,此时夕阳西下,东面的天空缀满了浅灰sè的云团,水天一线之间,河岸在水波中时隐时现,三rì前的那场大战,就像是发生在前世一般遥远。</p>
船行半个时辰,河岸已不过半里来远,遥目所及,平野垂阔,一眼望不到边。黄忠低声道:“这里平野很阔,就算曹军想偷袭,咱们也尽可发现的了,不如就在这里靠岸吧。”吴晨点了点头,道:“水上的事老将军尽可做主,既然将军说可以在此靠岸,那就在此靠岸吧。”黄忠笑道:“使君说了这么些话,可惜老夫一句也没听懂,不过看使君点头,想来是可以在此靠岸啦?”原来两rì前吴晨率军击破高览、刘延大军,嗓子破音,说出来的话嘶嘎沙哑,虽然在河南岸休息了一天,略有好转,但仍极沙哑。吴晨听黄忠如此说,哈哈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黄忠拂须大笑,向建忠建智道:“你们两个先到岸上去探探,若岸上无异,就在这里上岸。”建忠建智抱拳应是,领着数十人先乘小船上岸,不多时,回来禀报,岸上无异,大军随即陆续登陆。等全军都上了岸,已是暮sè四合。</p>
因着嗓子已破,派遣斥侯,安营扎寨,巡守营寨的事都由赢天黄忠和诸葛亮等人接手,吴晨乐得清闲,抄着手立在河畔。rì头已落入地下,残余的光线从地平线散shè而出,在水天之交的云霞边际勾勒出淡淡的红晕,像是在皴黑泼墨的巨幅画布上绣上点点金线,景sè瑰丽无伦。</p>
“在想什么?”身后一人问道。吴晨笑道:“一年前和王乐曾在河口隔着黄河眺望过一次对岸,在蒲坂和尹默也曾眺望过对岸,只是两次都是从黄河南岸向北眺望,只有这次是从北岸眺望南岸,感觉似乎有些不同。”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黄睿,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我都忘了,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懂。”黄睿道:“虽然不是太懂,但大体是懂的。使君是说前两次从河南眺望河北,和这次从河北眺望河南不同。”吴晨微微有些惊愕:“哦,这几rì我说话孔明和汉升都听不太懂,琪英大哥是怎么听懂的?”黄睿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虽然使君嗓子沙哑,但语气语调,字与字间的音律却没什么变化,因此顺着音律去猜,就**不离十了。”吴晨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琪英大哥还有这样的绝技。”黄睿道:“也不算什么绝技,大概只是因为熟悉音律罢。”</p>
吴晨见他一本正经的反驳,心中好笑。黄睿为人方正,无论何时总是严谨自持,在相识的人中,也唯有黄睿的个xìng与吴晨个xìng最是不同,在吴晨的内心深处,对于黄睿虽然说不上讨厌,但也说不上亲近,这次黄睿能随军而行,实是大出吴晨意料,而黄睿能一直跟在军中,医治伤兵,也令吴晨心中极是感激,笑了笑道:“说起熟悉音律,好像琪英大哥从塞外回来时曾弹奏过一曲,那一曲真是好听。”黄睿道:“那是蔡邕蔡大人的《饮马长城窟行》。”顿了顿,道:“蔡大人是蔡小姐的父亲。”吴晨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那一曲是蔡小姐教你的?”黄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在美稷时隔着帐幕听蔡小姐弹过一次,迎宾那rì喝了些酒,不知怎么的就当众弹了,回想起来,仍是觉得有些惶恐。”吴晨道:“原来琪英大哥只听过那曲子一次就能弹的那么好,如果不是亲口听你说,我真有些不信,还以为是琪英大哥从小就弹熟的。”黄睿道:“惶恐。”吴晨笑道:“这有什么好惶恐的,不单是我,我看那天大伙儿都觉得弹得很好呢。”</p>
黄睿突然间沉默下去。吴晨侧头向他望去,夜sè中,黄睿微微昂首,侧影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心道:“琪英大哥总是一幅深沉凝重的神sè,就像是有无数心事。听小倩说,他是父亲逼婚后离家出走的,难道就是因为婚事的原因,和父亲闹翻,以致心事重重?”细思与黄睿初见面到南阳分手,再到临泾重逢的每件事,印象中似乎从未见他笑过,想起他千里迢迢从荆州赶到三辅,又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心头一热,道:“此间战事一了,我就陪琪英大哥去荆州见琪英大哥的父亲。”黄睿愕然望了过来,吴晨笑道:“我听人说,琪英大哥是因为家里逼婚才离家出走的,我大小也是个州牧,和令尊谈一谈,就说我们在三辅已为你找了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请你爹爹将那门婚事退掉好了。”</p>
黄睿猛地侧过头,道:“使君真的愿意为我说亲?”吴晨听他语气古怪,向他望去,其时光线已全部沉入地下,夜幕笼罩四野,星光点点映在他眼中,像是深邃的海面涌起的点点浪花,整个人似乎都亮了起来。吴晨心道:“难道他在三辅真的遇到心仪的女子了?”道:“若真有合适的女子,我愿做这个媒。”黄睿追问道:“什么女子都可以么?”吴晨笑道:“只要她愿意就可以了。”黄睿低声道:“你若说媒,她肯定不会反对……唉,只是……只是我真的做得出来么?”抬头仰望天空,呆呆出神。吴晨听他语气说不出的阑珊,心道:“琪英大哥一定是爱煞了那个女子,因此连一丝忤逆她的事都不愿做。”心中细细想了想与黄睿身边的女子,除了崔倩,费瑶和蔡琰之外,似乎也没听说过别的女子。小倩和自己情深意重自然不用说了,想来黄睿喜欢的是费瑶和蔡琰之中一个。蓦地想起,那rì费瑶对颜渊说“我啊,就是赖定你了,你想怎么着”时,几乎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唯有黄睿冒雨而去,心下暗自嘀咕:“难道竟是费瑶?”虽然颜渊不喜欢费瑶,但似乎就此向费瑶提亲总有些不妥。</p>
正在踌躇之际,蓦听得一声号角从旷野处响起。角声雄浑苍凉,与安定的号角声极似。宋恪等一干亲兵听到号角声,都是一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黄睿道:“这是西凉的号角,莫非……莫非是天将军麾下的人马?”</p>
吴晨心头一热,道:“宋恪,你率人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吹号角。”宋恪应了声,领着二十余名亲兵快步向马营奔了过去。吴晨心道:“在河北除了我军和马超的军队使用号角,还有那支大军会用号角?”心中又喜又怕,喜得是刚到河北便遇到马超的残余大军,怕的是像那次辛毗一般,这些兵士带来的是噩耗。</p>
向四周望了望,就见一里远外有座小丘,想也没想,大步便向那处小丘奔了过去。号角声越来越近,中间夹在着战马奔腾的轰隆声,吴晨紧走几步奔上丘顶,眼前一宽,旷野尽收眼底,就见数百点火星从东南面涌了过来。这些火把光散成扇形,两翼前突,中间凹陷,似乎是在追什么人。吴晨只望了一眼,便知不是马超的羌骑。身后脚步声响,黄睿已奔到身侧,道:“是什么人?”吴晨道:“是张绣的兵马。”黄睿道:“不是天将军?”吴晨摇头道:“不是。”指着数里外的火把光道:“这些兵士在追什么人,如果是天将军的兵马,一定不敢在河北这么大胆,可以推断,追人的是曹军,被追得是袁军。曹军中用号角传令的,只有张绣。”黄睿道:“难道是咱们军中又出了内jiān,张绣趁咱们渡河,杀过来啦?”吴晨摇了摇头,道:“不是。如果张绣知道我们渡河到了河北,不会只派这么些人过来。”黄睿道:“或许……或许是诱敌之计。”吴晨笑道:“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p>
蹄声急响,宋恪领着数十人从山下疾驰而过,黄睿道:“啊,宋司马来了,咱们的人比他们人少,使君快叫住他们。”吴晨促狭地笑道:“不用,张绣使得是诱敌之计,这些人碰到咱们的人会立时走的。”黄睿将信将疑地望了过来,吴晨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号角,角声cháo水般向四野漫了开去,那数百点火光猛地顿住,跟着三短两长的号声从军阵后方响起,显是在询问小坡上的人是谁。吴晨依样画葫芦,用号角声将三短两长的号声吹出。张绣军沉默了片刻,吹出一短两长的号角。吴晨笑道:“一短两长?那是什么人?可惜不知道张绣的主君号角是什么,否则现在吹出来,一定吓那人一跳。”鼓起号角,将一短两长的角声吹了回去。这次张绣军却再没有回应,数百点火光在夜风中闪烁,像是数百只萤火虫不住扑扇着翅膀,蓦地号角声大响,战骑长嘶,向小坡涌了过来。黄睿道:“啊,他们杀过来了,使君快走。”</p>
吴晨道:“张绣这将领当真是小气,我只是学了他两声,他便率人围攻,天底下如此的小气的将领当真少见。”黄睿听他说的话孩子气十足,心道:“你学张绣军的号令,如何不着人忌?”心想你打仗也不是一天两天,怎的还是如此孩子气?但这些话只在心中想,口中却是一叠声的催吴晨快走。吴晨道:“别忙,咱们试试张绣的军令。军号号令不能太长,否则战场情势瞬息万变,就算兵士记得住,发号施令的人遇到紧急战况,却也未必吹得出。咱们从一短一长开始试,说不定便猜出张绣军的号令了。”说着,当真将号令吹了起来。黄睿急忙道:“如果使君真想试,咱们边走边试吧,不然张绣军真的杀过来了……”</p>
嗖的一声锐响,一支羽箭从两人身侧斜掠而过,黄睿惊出一身冷汗,后面的话尽数挡在嘴边。吴晨笑道:“看来一短一长不是,一短两长刚才也试过了,再试试两短一长。”呜呜声响,果然是两短一长。就在号角声中,敌军战骑冲锋的蹄音由乱到齐,由低沉逐渐转至铿锵,轰轰之声,像是奔雷掠过长野,向小坡方向狂压过来。黄睿见战骑四合,吴晨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长叹一声,不再言语。吴晨诧异地道:“琪英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啦?”黄睿叹道:“还能说什么,张绣军已经将小坡围住,现在就算想走也走不脱了。”吴晨笑道:“不用担心,张绣用的是诱兵之计,到了坡下一定会撤兵。”黄睿心中苦笑,暗道:“诱兵之计只是我随口说说,万一不是,死得何其冤哉?”心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干脆闭口不说。便在这时,猛听得远处号角声利刃般响起,曹军骑兵整齐冲锋的步伐登时乱了起来,前锋的火把光眼看就要抵到小坡下,却唿哨一声向后疾退。黄睿脱口叫道:“真是奇哉怪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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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蹄声轰鸣,两支大军从南北两侧绕了出来,向坡下的张绣军猛攻过去,黄睿暗叫一声:“我怎么把黄汉升和赢天忘记了?”想起方才连声催促吴晨快走时的窘迫,脸上一阵发热。吴晨笑道:“这诱敌之计果然是好的,可惜张绣军将领很机jǐng,这次是没法包圆了。走,到前面去,看看宋恪将张绣军追得人救下来没有。”</p>
走到坡下不远,就见宋恪掺着一人向这处走了过来。两人急忙迎了上去,那人面sè惨白,双目紧闭,口鼻之间鲜血淋漓,一支羽箭从右肩shè入,箭簇却从左胸透出,显见得shè箭之人臂力的雄浑。吴晨道:“死了么?”黄睿在那人脖颈探了探,道:“昏过去了。”顿了顿,道:“他的伤势很重,多半撑不下去了。”手臂忽然一紧,竟是那兵士听到人声,醒转过来,抓住黄睿的臂膀,叫道:“将……救救将……将军……”一开口,鲜血汩汩冒出,被说话的语气吹得不住冒血泡,黄睿道:“说什么?别急,慢慢说……”那人想是知道自己已没多少时间,**拉着黄睿的手臂,口中嗬嗬连声,想将被鲜血堵在嘴中的话说出来,只是越是拼命想说话,口中涌出的鲜血却越多,喉咙中嗬嗬两声,眼神蓦地涣散,气息停顿,就此而亡。黄睿看着这人死在眼前,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合上那人兀自圆睁的双眼,长叹道:“人已经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