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一边回应福伯,一边打量刘备。刘备深深一揖,“敝姓刘,单名一个备,草字玄德,见过并州别驾。”徐庶也是吃了一惊,急忙回了一揖,“原来是刘豫州,久仰大名,不想今日却在这里遇上了。”司马徽的声音远远传来,“都是认得的么?既然都认得,那就一起进来吧。”</p>
徐庶笑了笑,向刘备做了个先请的手势。刘备虽然困顿已极,但心中却兴奋莫名,当下也不辞让,拾级而上,重新进入司马徽的书房。</p>
徐庶进入房中的刹那,司马徽清矍的面容显出一丝波动,借着让座的当掩饰过去。三人分宾主坐下,司马徽道:“元……”声音有些暗哑,清咳一声,继续道:“元直不是随吴并州在凉州么,如何到了襄阳?”</p>
徐庶道:“此事一言难尽。是了,德操兄何时竟和刘豫州认识了?”司马徽笑道:“也不长,竟是今日刚认识的。此事也是一言难尽……”目光转向刘备。这事原是刘备的私事,说与不说自然还是刘备决定。刘备便将襄阳的事又说了一遍。徐庶啧啧称奇:“檀溪宽六丈有余,使君竟能纵马一跃而过,当真是世间罕有之幸。”刘备赧然,“侥幸,侥幸。那时也是被逼无奈,行险而已。”顿了顿,转过话题道:“从樊城起,我便听荆州人说起别驾要来荆州,原想着在襄阳治所能见到,不想却是在此处相见了。”徐庶抚着颔下,笑了起来,“多半又是蔡瑁使坏。我原本只是写信刘表,说要来荆州和他谈一谈南北夹击曹操一事,竟闹得荆州妇孺竟都知晓了。”</p>
刘备道:“谈得如何?”徐庶叹了一声,“还能如何?刘表是见到了,但蔡瑁和张允也在场,和我话不投机,就散了。”司马徽插嘴道:“昔日曹袁相持于官渡,袁本初便曾遣人关说刘景升出兵,其时元直也在襄阳,如何竟忘了此事,重蹈袁本初覆辙?”</p>
徐庶苦笑道:“我原想官渡之时,天下大势尚不明朗,刘表坐观尚有情可原。如今大势已定,刘表若仍坐观曹操横扫北方,无疑是求死之道。不想刘表真是要坐而求死。”刘备追问道:“河北形势竟已如此糟糕?”徐庶摘下布弁,挠了挠头,笑道:“我出关中是在三月底,一路急赶,几乎没有歇息,河北现在到底如何,我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但关中初平,马孟起不等休养生息就贸然进军河东,以至所部两万余人全军覆没,关中元气大伤。河北又是袁谭袁尚兄弟相争,曹操横扫北方之势已极为明朗,若连这也看不清,刘表也太无能了些。”</p>
刘备长哦一声,道:“既是大势已定,荆州兄不出兵也情有可原。”徐庶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事在人为,吴并州出关后,先是虎牢一战,击破夏侯敦主力,再是河东一战,于禁闻风丧胆,其后嵩县一战,枣祗、任俊授首。只是连场大战,大军补给不足,又被曹操主力盯死,来不及喘息。现下就是要让曹军阵角乱起来,让吴并州有机会喘息一下,重立阵角。荆州从南出兵,直插许县后防,曹操必然要分出主力回防,吴并州有了喘息之机,立稳阵脚,从容筹划,进而扭转大局,也未可知。”</p>
刘备一路之上也只是听传言凉州兵与曹操在潼关和河东大战,一来语焉不详,二来所说多有错漏,如今听徐庶说起,只听得热血沸腾,追问道:“吴并州现在何处?”徐庶道:“已在河北。”刘备道:“别驾的意思是只要荆州出兵便可以了?”徐庶没听懂刘备的意思,愕了愕,解释道:“……是。许县四周,唯有与荆州接壤处没有重兵把守。荆州若出兵,曹操必须分兵回防。”刘备追问道:“若起新野之兵,别驾以为如何?”</p>
徐庶大吃一惊,盯着刘备看了片刻,才道:“……不知使君部下多少人?”刘备道:“步枪兵两万余人,若算上水军可有三万人。”徐庶抚掌大笑:“够了,够了,单是步枪兵就足够了。”霍然起身,来到刘备身前,伸出手,道:“使君当真是天下义士,有使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刘备站起身,握住徐庶的手,笑道:“别驾过誉,正如别驾所言,与其坐看曹操横扫北方,扼腕叹息,倒不如做点实事,即便能恶心一下曹操,也是好的。”徐庶道:“好,那我们就去许县闹腾闹腾啦。”两人齐声大笑。</p>
司马徽此时悄悄站起身,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走出了屋。屋内两人丝毫不觉,仍是欢笑不已。</p>
便在这时,猛听得敲门声砰砰响起,司马徽急忙唤:“福伯,看外面是谁来了。”话音未落,猛听得彭的一声巨响,两扇木门打着旋飞了出来,司马徽和刚奔出侧房的福伯急忙躲避。一人跟着从门口跃入,高声道:“大哥,你在这里么?”随同徐庶同来的兵卒从两旁一拥而出,领头的兵卒喝道:“什么人,乱闯私宅……”从门口奔入的那人望见这些兵卒,当即红了眼,喝道:“你们这些兔崽子来抓我大哥的,是不是,是不是?”喝声隆隆,当真便如半空打了个霹雳一般。山谷回响声中,那人已跃到近前,一拳直冲领头兵卒的面门,拳头还没到,带起的劲风已迫至领头兵卒的面门,垂在两肩的长发突然向后急飘,便如突然置身狂风之中,观之骇然。领头兵卒身经大小百余仗,心知难以力敌,向后暴退,从门口奔入的那人如影随形,砰的一声击中领头兵卒的面门,领头兵卒打着旋飞了出去。两旁的兵卒此时也已杀到,那人一矮身,从刀剑阵中脱出,随即撞入身后兵卒的怀中。那兵卒如中雷击,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侧屋墙壁上,屋顶的茅草和灰尘扑簌簌狂落而下。</p>
安定的兵卒心下骇然。便这停顿的瞬间,那人已冲了上来,挥手间,又是两名兵卒打着旋飞出。便在这时,一人喝道:“三弟,住手。”那人原本已抢过一把刀,正要手起刀落,闻声当即如中了定身符,定在当场,抬头看向刘备,大叫一声:“大哥,你真在这里啊。”扔下刀,扑了过来,将刘备牢牢抱定。那被张飞几乎要斩劈成两半的安定兵卒,死里逃生,嗵得一声软倒在地上,腿脚一片潮湿,竟是屎尿齐流。</p>
这时徐庶也已走了出门,眼见满院狼藉,当即吩咐兵卒救治伤病。刘备拍了拍张飞的后背,走到徐庶身旁,道:“我三弟向来鲁莽,兵卒的伤势打紧么?”张飞撇嘴道:“都死不了,俺原本就是要留活口逼问大哥你的下落的。”徐庶苦笑道:“正如令弟所言,都是些皮外伤。”刘备放下心中大石,当即狠狠教训起张飞。张飞心中原本着急刘备安危,下手是重了点,眼见刘备无事,心中大乐,也不计较刘备唠叨,走到被他打伤的兵卒跟前,救治伤病起来,倒是混没在意罪魁祸首是谁。</p>
这时脚步声响,又是一人从门口跃了进来,长髯垂胸,面如重枣,正是关羽。望见刘备,关羽暗暗舒了口气,扫了一眼院中情势,当即也开始救助伤病。</p>
待一切收拾停当,刘备向徐庶引见道:“别驾,这是我二弟关羽关云长。”徐庶抱拳行礼,道:“关君侯,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关羽也是抱拳行礼。</p>
“这是我三弟张飞张翼德。”</p>
徐庶抱拳道:“三将军好身手啊。”张飞笑道:“你的手下也不错,俺原以为他们至少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现下看来最多七天就可以下床了。”徐庶唯有摇头苦笑,拉着领头的兵卒,向刘备道:“这是云仪,原本是吴并州的贴身侍卫,吴并州临时有事,让他回长安传令,我便把他带身边了。”云仪左脸一片青黑,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刘备当真是不好意思至极,从怀中掏出一枚青珠,塞入云仪手中,道:“这是当年在许县时,圣上赐予我的。我三弟鲁莽,打伤将军,我着实过意不去,这颗珠子就送给将军,聊表心意。”</p>
徐庶、关羽齐声道:“使不得。”张飞急道:“大哥,那个珠子是小皇帝送你的,你一直带在身边,珍惜的不得了。他是俺打伤的,要赔也是俺赔。”探手入怀中,摸了半晌,最后摸出一支毛笔,想递又舍不得递。徐庶暗自偷笑,上前一步,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打一场就成朋友了。云仪,你说呢?”云仪将青珠塞还给刘备,道:“刘豫州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珠子不能收。”又向张飞道:“张将军好身手,我现在打不过你,但也只是我学艺不精,咱们凉州还有很多身手好的兄弟,我回去后好好向他们讨教,下次咱们再打过。”</p>
张飞平生最喜欢爽快人,笑道:“好,有骨气,你来,随时奉陪。”</p>
刘备心知此事终于揭过去了,暗暗舒了口气。这时福伯见众人打也打完了,引见也引见完了,拖着哭腔道:“你们打也打完了,认识也认识了,这院中的家当打坏了该怎样算?”</p>
一人在门口应道:“全算我的。”话声中,伊籍快步而入,先向司马徽深深一揖,再赶到刘备身边,道:“使君受惊了。”刘备微笑道:“无妨,因祸得福。”伊籍道:“昨晚那些兵卒追着使君去了,我连忙赶回襄阳城,向刘荆州禀报。刘荆州异常震怒,当即便将蔡德珪唤来,查问此事。蔡德珪也是震怒异常,立誓定要彻查此事,给使君一个交代……”</p>
对此结果刘备早已心知肚明。昨晚司马徽便说过,既然有江夏兵卒牵涉其中,蔡瑁自然难脱干系。但既然无人能作证,也无人会作证是蔡瑁下的令,蔡瑁自然也只是一个约束不严之责,最多被训斥一番而已。何况若没有襄阳城外一番扰攘,刘备也不会匆忙跳过檀溪,自然也不会来到水镜山庄,更不会遇见徐庶,因此刘备对蔡瑁之举说不上恨也说不上不恨。而且刘备的心思也不在此,他的心早已越过汉水,回到了新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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