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他举目四望,他发现东头的草丛有被人践踏过的痕迹,于是便将尸体藏到了西边的树林中,自己朝着东边而走。</p>
“宁采臣!”</p>
同林之鸟大难临头的时候也难免各自高飞,宁采臣年轻力壮且身上没什么负担,他自然可以逃得飞快。</p>
当然了,这些诸葛卧龙都没有看到,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中如此编排宁采臣。</p>
诸葛卧龙走了,很快遁入了深沉的夜色中再无法看到。</p>
他无法看到,那些所谓的追兵其实根本就不存在。</p>
他无法看到,宁采臣根本就不在他的前头。</p>
他无法看到,树林荒草间一具‘尸体’掀掉了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衫、施施然地站了起来。</p>
这个晚上,有一具死尸活了……</p>
这个晚上,有一位活人死了……</p>
荒村,一口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大锅。</p>
锅架在灶上,锅中有水,锅下有火,锅边有人,聚作一团。</p>
锅是铁锅,锅身上沿缺口一个接一个,整个锅更是坑坑洼洼,锅不像锅。</p>
灶是土灶,土砖加土石垒砌而成,土得彻底,造得粗糙。</p>
火是大火,烧火的柴是就近拆下的房梁,上了年岁的木材在灶膛中发挥着自己最后的余热。</p>
锅边围着的人准确地来讲并不是围着锅子,而是围着一个人。</p>
一群人围着一个人,一个躺在简易担架上的人。</p>
宁采臣已经没有人样了,苍白着脸,浑身的伤口化着脓,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着,随时都可能断气。</p>
他发着高烧,每一个摸过他额头的人都觉得他的额头远比灶膛中的火要烫。</p>
他快死了。</p>
“这些天……多……多谢诸位的照顾……了……”</p>
宁采臣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金老三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多说。</p>
金老三的眼中有着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光。</p>
宁采臣形容不出这种光,但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到过这种眼光,并对此刻骨铭心。</p>
但他想不起来了,此刻的他就连调动自己的思想都很是困难。</p>
他快死了。</p>
“宁兄弟……”</p>
金老三握着宁采臣的手,他说不出下文,或许就算他说了宁采臣也未必能听得清。</p>
金老三咽了一口唾沫,不知是因为喉头发酸还是因为胃里反酸。</p>
金老三看着宁采臣,目不转睛。</p>
宁采臣的脸色一刻白过一刻,他的呼吸一息轻过一息。</p>
他快死了。</p>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大量的蒸汽透过满是孔洞的屋顶升腾了出去,像是幽灵的衣摆,又像是一种莫名的呼唤。</p>
呼唤着游子归乡,呼唤着离人团聚,呼唤着昨日遗失的梦。</p>
昨日已死去的种种今日葬它们入土,今日将死去的种种却不知何时才能安息。(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