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华垂下眼帘,黑羽翎一般的睫毛遮掩中眸中的水光。
镇国公已然八十岁,也算是高龄了,得的也不是什么重病,也是他的寿命该尽于此,顾风华心中并没有十分悲戚,他与镇国公之间的父子关系,也不比顾连州好到哪里去,上面有那样一个优秀的大兄,镇国公常常挂在嘴边,心里又觉得对顾连州亏欠,顾风华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顾风华聪慧,不下于顾连州,生的虽没有顾连州俊美,却也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可在镇国公眼中,他从来不能与顾连州相提并论。
但毕竟,父亲该给的关心疼爱,抑或严厉,镇国公一样也不曾落下,而顾连州从没有得到过,这一点,在顾风华第一次在尚京见到这个冷漠孤独的大兄时,便已然想通了。
顾风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镇国公夫人道,“母亲,进去吧。”
“你先把药端进去。”镇国公夫人将药碗举到顾风华面前,待药碗被接走,她便匆匆朝耳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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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风华与顾翛一同进入寝房,顾翛看着这一对风姿卓绝的兄弟服侍着镇国公药喝,觉得镇国公此刻心中必定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镇国公说的事情,对他震动很大,原来有时候得到一份不该得到的温存,竟需要付出如此之多。
镇国公服了药后便睡下了,到晚间醒的时候,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甚至能够下榻行走。
顾连州便扶着他到院子中看夜景。
夜凉如水,院子里的一片月桂开了花,馥郁的香气萦绕整个院子,在九月中旬的寒夜中化作冷香,院周都挂了灯笼,一株古松下铺了羊毛毡子,镇国公披着雪狼皮制成的大氅跪坐其上,须发花白,与雪狼的皮毛混作一体。
“你怕是不知道,这院子的月桂都是你母亲亲手种下的,她喜爱桂花香,我却不大喜欢,觉得香味太重,熏得人头晕眼花,你啊,随我。”镇国公目光缓缓浏览着院子中的一草一木,回忆便如潮水一般的涌来,他也知道自己恐怕要不行了,所以尽可能多得看看着世间的一切。
“父亲……”顾连州余下的话,全部都哽在喉头。
镇国公拍拍他的手,反过来安慰他道,“为父前半生是在生死中滚打出来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所以对生死这事也看的淡了,作为征战沙场的将军,马革裹尸固然光荣,可是,闯出一番名堂,还能活到老的,才算是本事。”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我三个儿子都是人中之龙,便是这一点,为父的腰杆就挺的笔直。”
站在一丛月桂后的顾风华微微一颤,原来,在父亲的眼中,竟从未看不起他。
“皇兄。”
顾风华回身,瞧见一袭灰衣的男子,风尘仆仆,鬓发凌乱,像是个游侠儿般。顾风华冲他微微点点头,“一起过去吧。”
至此,顾氏父子齐聚。
镇国公府的所有事情都搁置下来,管家寻不到人决断,便只好请了顾翛处理,包括没有人愿意提及的镇国公的后事。眼看着医者估算的日子就在眼前,一切事宜都须得准备妥当,虽然宫中的准备了太上皇规格的丧葬礼制,但以镇国公的性子,恐怕不会应允,顾翛便只好命人连夜赶制两份不同规格的用物。
一应事宜交代下去,已经快至子时。
“主公!”
顾翛刚刚走出书房大门,一袭黑衣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廊上,语气虽然平稳,顾翛却听出了丝许焦急。
“何事?”顾翛疑道。
那黑衣人叉手答道,“江南流行瘟疫,那一带的福缘客栈中均有人染病,各个城池的掌柜都向举善堂传来了求救密信,堂主拿不定主意,请主公示下!”
举善堂中各个都是精英,折损一个都够堂主肉疼大半年,更何况这瘟疫是天灾,再精英也不能担保不染上。
顾翛皱眉,“先派堂中的医者过去查探,看看能否寻到救治的办法,你们一群刺客去作甚!”
“是!”黑衣人的语气不由轻松了许多。
“瘟疫从何地传出?”顾翛问道。
黑衣人道,“是从建邺附近的一个小镇。”
顾翛心中一紧,沉声道,“按我说的办,举善堂刺客不可出面,且最近接上手的生意,若有在江南一带,全部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