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北边有暴乱,街上的士兵比较多,城里的百姓本来就少,这时更是一个也见不着,整座城像是空旷的军营。
走在街上,胡桂扬目测一下,由抚治衙门向东七十五丈的确是知府衙门,没到正中心,应该是西侧的一座院子,中间的一片房屋属于各司。
北边出事,知府也很忙,吴远迟迟没有接见拜访者,樊大坚悄声向胡桂扬道:“我已经通报到了,知府不愿见你,与我无关,是你太早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知府如今求不到你,自然要摆架子。”
“不怪你。”胡桂扬并不着急,打个哈欠,可惜门房里没有床铺让他睡觉。
午时已过,曾经带胡桂扬进城的刑房书吏过来,请拜访者去往偏厅,“胡校尉见谅,知府大人忙得脱不开身,连饭都没吃。”
“正好我们也没吃午饭。”胡桂扬道。
“嗯嗯。”书吏不敢接话。
胡桂扬上次面见知府是在书房里,这一回改成偏厅。
偏厅在大堂旁边,平时很少使用,在这里接待锦衣校尉,显得既不正式也不亲密。
商辂没做太多伪装,只是让钱贡和道士走在前面稍稍遮挡一下,在郧阳府没几个人认得刚刚御任的内阁首辅,正因为如此,他被拦在偏厅外面,书吏客气但是坚定地说:“知府大人只见胡校尉一人。”
吴远连这一个人都不想见,对他来说,抚治衙门的麻烦事已告结束,厂卫想怎么折腾都与他无关,身为知府,他的职责是平乱安民,对鬼神之事宁可敬而远之。
但这名锦衣校尉毕竟帮过忙,他不用起身,总得给一点笑脸,“胡校尉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调派的兵丁够用吗?”
一百名兵丁只剩下五人护院,胡桂扬不提此事,拱手笑道:“我是来求大人帮忙的。”
“胡校尉为西厂办事,说什么‘求’字?尽管开口,不必找我,底下的人自会照办。”
“这件事必须经知府大人亲自许可。”
“哦,请说。”吴远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知府衙门西跨院是干嘛的?”
“西边归刑房等司所有。”
“不是那一片,与后院相连的西跨院。”
吴远脸色一沉,“胡校尉问这个是何用意?有人向你说什么了?不管怎样,吴某问心无愧。”
胡桂扬没料到知府大人的反应这么大,“你知道了?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我……此事与你何干?西厂管得再宽,手也不能伸进我的后院吧?这让百官体统何在?”
胡桂扬终于醒悟,“吴大人,咱们说的不是一回事吧。”
“你……说的是什么事?”
“西跨院里很可能藏着不洁之物。”
吴远的脸变成猪肝色,“胡桂扬,你怎敢如此无礼!”
误会越来越深,胡桂扬完全莫名其妙,笑道:“算了,我这人不会说话,还是换个人跟你说吧。”
“不用换,胡校尉请回,我今天很忙,谁也不想见。”吴远直接向锦衣校尉下达逐客令,表明他真的很愤怒。
胡桂扬也生气了,一气之下心思转动得快,“吴大人在西跨院养了女人吧?放心,西厂不追查这种事,吴大人只身千里为官,难免寂寞,我能理解,‘不洁之物’与妇人无关。”
“无关……”吴远尴尬不已,“胡校尉……想让我见谁?”
“稍等。”
胡桂扬出厅,先请商辂进去,然后向樊大坚道:“袁茂在就好了,我还真不会跟官儿说话,前两次还好,这次又得罪人了。”
樊大坚见怪不怪,“正常,还有守备大人呢,等你把他也给得罪,差不多就能结案,咱们才能返京,我等着呢。”
胡桂扬大笑,引来书吏侧目而视。
商辂进厅没有几句话的工夫,知府吴远一路小跑出来,向书吏道:“带胡校尉去西园。”
书吏算是知府的亲信,知道西园里住着什么人,吃惊地说:“大人,西园……那个……”
“别啰嗦,立刻去,把西园清空,从现在起,西园归胡校尉。”
大人神情严厉,书吏哪敢再问,连声称是,前头带路,领着胡桂扬等人去往后边的西跨院。
吴远没有跟来,返身回厅。
钱贡与道士留守厅外。
胡桂扬想着给知府留几分面子,向樊大坚道:“回去把其他人都叫来,给袁茂留个口信。”
樊大坚领命离去,胡桂扬一个人跟着书吏前往西园。
书吏一路上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在西园门口,他决定还是谨慎行事,“请胡校尉在此稍等,我去将园内的闲杂人等请走。”
“好。”胡桂扬只想查看地方,对里面的人不感兴趣。
书吏进园,半天没出来,想必是女主人恃宠而娇,不愿搬家。
胡桂扬不愿再等,直接推门进去,西园占地颇大,是一座花园,中间点缀着亭台楼阁,显然经过精心布置。
不远处的一座小楼里,传出激烈的女子吵闹声,胡桂扬摇摇头,一转身,在花丛中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那双眼睛转瞬消失不见,只剩花动枝摇。
虽是一瞥,胡桂扬却十分肯定,躲在丛中的人是个侏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