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峰也知道陈第:《东番记》的作者,文字音韵学家,当代驴友——徐霞客的前辈,俞大猷的学生,戚继光的部下。一个人有这么多的身份和经历,即使放在尹峰的时代,那也是有着成为名人机会的。这位可是当年学生时代的尹峰崇拜对象之一。
巴雷托出面在船长舱接待了大明福建水师把总沈有容和陈第一行,双方在诚挚友好气氛中进行了交谈。同时尹峰非常称职地履行了自己的任务,为宾主双方进行了全程翻译。沈把总感谢澳门佛郎机夷人能够主动协助大明水师消灭倭寇,并且希望向船主贝尔纳多先生转至谢意。
尹峰为新兴号办了两套“牌照”,其中包括澳门评议会出具的许可证,以及月港督饷馆颁的引水证书。当然,都是通过合法的部门获得的,只是在月港这头多花了点钱而已。
沈有容半信半疑,尹峰还是很尊敬他们的,并没有说什么太多废话,直截了当说明了新兴号是怎么遇上倭寇海盗的,对于北港一带是海盗窝的事实并不忌讳。沈有容突然插嘴道:“你们的船是在福州造的吧?”
尹峰顿时一头的冷汗,一时间有点呆,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沈有容并不是迂腐的文士,是久经沙场的军队将领,在人情世故方面虽然差一点,但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糊弄历史名人并不是那么好玩的事。他如此问,就是一定已经了解过相关情况了。
尹峰想起了半年前在澎湖列岛海域和水师船只那次赛跑经历,心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笑了笑说:“沈将军明察秋毫啊。之所以在福州建造船只,只是因为本地人工便宜,而且距离澳门近,交货方便。澳门番人的船大多在大西洋或果阿建造,开到澳门就得花大半年时间,确实不方便。”
陈第很感兴趣,出声问道:“大西洋、果阿是什么地方?比马六甲还远吗?”
尹峰对他更加尊敬,深施一礼说:“学生就是由黑番居住的地方回来的,就是三保太监最远所至的比剌,澳门番人叫莫桑比克,比起果阿离大明更远,果阿则是马六甲再往西,属天竺地方。”
张燮的《东西洋考》并未记载马六甲以西的地方情况,这些地方对于当时一般的明朝中国人来说完全是盲区,因而陈第听得一串地名有点头大:“这大西洋到底在哪里,我到是听闻有大西洋来的西儒利玛窦氏,有一张舆地山海全图,可否有大西洋的所在?”
“学生未见过此图,不过我到是也有一张世界万国地图。”
“真的?现在何处?可否一观?”陈第眼睛一亮,站起身来。边上的沈有容觉老将陈第开始沉迷到学术问题中去了,不得不咳嗽一声,提醒一下他。
尹峰再次深施一礼:“学生久闻先生大名,现在泉州居住,平日俗事缠身,改天还望能赴连江拜会先生,到时将把地图双手奉上。”陈第连声说好,如果不是沈有容催促,他是很希望与尹峰探讨一下题的。
陈第作为一个学者和旅行家,身处海外贸易中心的连江一带,家中也有人出洋经商,对商人并不排斥,否则也不会去写《东藩记》了。沈有容就不同了,他是纯粹的军人,深受儒家思想灌输的军人,正宗武举出身,对商人没什么好感。
实际上,对于尹峰和新兴号船,沈有容依旧半信半疑,但对方在法律手续上总归没有什么破绽,而且刚才毕竟也帮助他打败了倭寇,他也无意深究。临走时他对尹峰说:“通倭毕竟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望贵船主以后还是收敛一点,毕竟你们帮助过我,我不想今后大家见面难堪。”
回到自己船上,沈有容仍旧在观察新兴号。陈第问:“这船在福州建造,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有容把半年前追击新兴号失败的事告诉了他。事后,他曾叫人画下船的形状,到福州各船场找人打听是否知道这种船,本意是想问问这船有什么特别之处,却意外地打听到这船就是在福州建造的。只是,那些老船匠谨守行规,坚决不肯透露船主的名字,而且告诉他:这船是跟根据一张图样建造的,造完船后这图纸就被船主收回了。
东番之役,福建水师“斩级十二,而投水焚溺无算,救回漳泉渔民三百余人”,这批漳泉渔民也包括了百余无家可归的流民。近年来最大的一股倭寇被连根拔掉了。随着日本德川幕府的建立,日本国内局势也暂时稳定了,此后十年再没有大股倭寇出现了。在明军登6修整的时候,台湾土著平铺族的一个酋长大弥勒“扶老携幼,竞以壶浆、生鹿来犒王师,咸以手加额,德我军之扫荡安辑之也”,他们很感谢官兵打跑了滥杀的倭寇,邀请沈有容去他们的寨子做客。随行的陈第将一路见闻记载下来,在第二年整理写成了《东蕃记》,是尹峰原时空中最早的台湾史料之一。不过,这个版本的《东番记》多了点新兴号的记载。
沈有容立此大功返回福建,等待他的却是福建都司衙门向他索要战利品,说是倭寇抢掠多日,总该有不少财宝吧?结果,“总府方索宝,而本将又复忌功”,要没有朱运昌在上面给他顶着,恐怕又不免得咎。最后的结果竟是上报捷闻时,沈有容排列在立功人员名单最后一个,只得了六两赏金。还好,比上回多了2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