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小虎家成了孤岛,地地道道的钉子户。
拆迁现场基本被清理完毕,四周已经砌上了灰墙,把房小虎的两间小平房包围其中,这个据点眼看就要被拔掉了。但房小虎依然高高兴兴地活着,因为他的脚下埋着上百万,为此在梦里不知笑醒过多少回。
浪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房小虎了,眼前的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男人,见到浪三时,脸上纵然布满了微笑,但也无法掩盖生活的艰辛。拆迁,让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无力再去享受一个正常人的生活。看看房屋四周拉的电线,安装的摄像头,铁门上已经多了好几道锁,还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开发商还算仁意,没有断水,也没有断电。房小虎不敢让自己的老婆和儿子住在这里,他下定决心要守住这个发财暴富的最后机会。
晚上的时间最难熬,房屋的四周会出现各种奇怪而恐怖的声音,砖头瓦块也会不定时扔进院子,吓得野猫野狗乱吼乱叫。房小虎也如一只机灵的夜猫子,他不敢脱衣,不敢脱鞋,一把亮铮铮的匕首永远躺在他的枕边,这还不够保险。房小虎在大门后还蔵了一把斧子,院子里的煤堆上还放着一把小铁揪。这些都是以防万一,随手可以抄到的家伙。防小虎除了要与开发商斗声斗勇,还要承受着孤寂带来的威胁。与他一起并肩战斗的钉子户相继覆灭,有的被打伤,有的被胁迫,有的耐不住这种非人的生活,只有房小虎挺到了现在。每到晚上,他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电视机的音量足以传到不远处的小马路上。他坐在院子里,眼睛在月亮、斧子、铁揪之间移来移去,手里的匕首已经被他擦得照见了人影。陪伴他的只有墙头上的野猫和门外来回溜达的野狗。房小虎想找人说话,他会打手机,找自己的姐姐、同学、朋友,通话时总是以“哈哈”大笑开头,以“嘿嘿”傻笑结尾,他的语言功能开始减退,词汇仅能围着“拆迁”这两个字来延伸。
房小虎的卧室里放着父母的遗像,两位老人在这两间小屋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养育了四个孩子,辛苦一生,早早离世。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两间小平房居然成了子女发家致富的手段,两位老人安祥地看着房小虎把家变成了战斗的堡垒,屋里充满了血腥和铜臭。唯一的儿子像一条丧家之犬,蹲守在一片废墟烂瓦之中。小虎可不这么想,这个家里除了父母的像片以外,在他眼里都是钱,大把大把的钱,为了这笔钱,他用青春去赌,用家庭去搏,这种挣钱的方法只有在中国才会出现。太容易了,简直太容易了,这是远在天堂的老人给自己留下的一棵摇钱树。
房小虎好长时间不去照镜子了,他感觉不出自己的变化,在浪三看来,这是一张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符的脸,皱纹横七竖八地排列在黑黑的额头上,两眼被深深地挤在眼窝里,鼻头上长了包,还不止一个,就像枪口上的瞄准镜。身体开始臃肿,尽管他每天像卫兵一样巡逻,但不规律的生活严重打击着男人的健康,头顶上的灰白加重了沧桑。
浪三和女人低头走进了房小虎的碉堡,虽然房门并不低,但浪三还是吓意识地低了一下头。迎接浪三的还是房小虎标致性的“哈哈”大笑,哥哥朗天明也在屋里坐着,他的脸上也带着微笑,故作镇静。
“浪三,进来坐,自己倒水喝,我给你做饭去,想吃什么?我这什么都有。”
“别忙了,随便吃点就行了。”浪三说着坐在哥哥的对面,而女人知趣地躲了出去,故意把空间留给了哥俩。
“你没找到地方?”哥哥问。
“我不想再租房子了,真不是人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