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房子的人气粗,说话有底气。
新房装修竣工后的第一个周末,浪三把父母接来看新房。浪三和女人以主人的身份隆重接待了一下父母,这是他人生的头一遭当真正的主人,甚至在自己结婚时也没有现在这种优越感。现在终于有了和自己的父母“平起平坐”的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家庭的男主人。
两位老人高高兴兴地参观着每一间屋子,抚摸还泛着新鲜味道的壁纸和门,在厨房和卫生间逗留的时间最长,评论着墙砖的颜色和电器安装的位置,坐在新沙发上,看着新电视,喝着香茶,脸上散开的皱纹和连连的称赞声,让浪三和女人倍感欣慰。
“厨房弄得挺干净,比咱们家的宽敞,”老人边看边说,“别乱买东西,家里有的就先用着,明天你回去看看还缺啥,从家里拿,干嘛什么都买新的,省点钱比什么都好。”
“是,我们没有乱买,能不买就不买。”
“就是,家里锅啊、碗啊有的是,用一辈子也用不完,赶明我收拾一下,找出来你拿走,两个人用不了这么多东西。”
“是,是,是,好,好,好。”浪三嘴里迎合着老人,脸上保持着谦虚的微笑,他心里明白,老人花了这么多钱给他买房,希望他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但也要节约闹革命,毕竟还欠着外面几十万的债,光靠老人是还不清的,还需要自己努力还债。
浪三和女人看到两位老人心情愉快,深感欣慰,中午的时候请二位老人吃了一顿烤鸭。这是很久都看不到的情形,妈妈用满嘴的假牙吃着烤鸭,虽然还有些费力,但吃得很带劲,父亲也高兴地喝着小酒。浪三记不清上次请父母吃饭是什么时候,但不会像和哥哥单独吃饭这么久,但也有几年的光景了。他感到惭愧,父母为他付出的太多了,自己婚姻的失败给老人的打击非常之大,现在老人又在替他照顾儿子冬冬。浪三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但直到吃完饭也没有说出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难为情,难道谢谢自己的父母就这么难吗?
浪三曾经多次对父母产生过偏见,还动过离家出走的念头。无数次质问父母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他把父母逼到了一个特别尴尬的境地。长期与父母的冷战决定了今天连一声“谢谢”都难以说出口。要不是买这套房子,浪三也许还处在与父母的隔阂之中,没想到一套房子让自己与父母重新建立起正常的亲情关系,大家可以商量问题,浪三有困难也敢向父母提出来,父母也主动帮儿子解决困难。是房子这瓶融化剂,化解了父母与儿子之间长达几十年的冷漠。在这一点上,浪三真要感谢这套房子。在中国,房子已经超出了居住的功能而成为一个家庭和睦、延续的纽带。一个没有房子的家庭是不稳定的家庭,一个没有足够房产的家庭是不和睦的家庭。
一套房子能化解这么多的矛盾,但又会产生新的矛盾。
浪三父母吃完烤鸭的第二周,万能姐夫开车拉着女人的父母还有自己的媳妇来了。大家在新房里走来走去,指指点点,有说有笑,唯独万能姐夫来了一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他坐在沙发上不停地低头玩手机,浪三几次上前搭话,万能姐夫只是草草回应几个字,又低头摆弄手机。仿佛他不是来看新房的,更不是来看小姨子的新房的,更像是在银行里排队等着办业务。这套房子与自己不相干,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浪三能悟出其中的一点奥妙,他猜想万能姐夫看到他住上了新房,心里多少泛出一点酸水,万能姐夫又在情不自禁地和自己比了起来,他一定想起前一陈子因为房子的事与浪三闹的不愉快,现在想想实属多余,浪三心里早有数,他这个万能姐夫等于帮了小姨子一个瞎忙,不但没有树立权威,反而有干涉内政的嫌疑。因此,万能姐夫在浪三的新房里没有了话语权,这一回他好像又比输了,浪三的房子比他的新,地理位置比他的好,价值也比他的贵,他的一口酸水只能默默地自己咽了。
浪三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第一次在女人的娘家人面前挺起了胸脯,这也是房子带给他的福利,他没有想到是房子把他带到了人生的顶峰,让很多人对他另眼相看,甚至羡慕、嫉妒、恨。他就像从没有直起过腰身的农民,永远低头在黄土地上耕作,突然有一天站直了身子,看到了身边滚滚的麦浪,还有不远处宽敞的农舍。浪三因为房子而翻身了,而且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跳龙门。
房子的威力还不止于此,更让浪三没有想到的是他接到了孩子电话,开口说问:“听说你有新房了。”
“是,借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