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个远行的好日子。
李臻手中引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站在城头,看着下方鱼贯出城的商队。
出城的有近百人之多,但她的眼中只能看见一个。人群中的王烈朝她挥了挥手,她急急抬起手来,眼睛却突然模糊了。
“母亲为何哭泣?”孩童轻轻摇着她的手,不解道。
“因为母亲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不能找回来吗?”
她低头看着儿子稚嫩的脸,拭去眼泪道:“不找了,也不必找,母亲只要有信儿在身边就好了。”
“信儿定会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
“我儿真乖!”
……
车队排成长长的一串,沿着城外的官道缓缓向前。王烈骑着一匹骟马,优哉游哉的走在车队旁侧。那马时不时的低头去啃路边的野草,稍稍偏离车队他也不太在意,只在它贼兮兮的试图往田里走的时候才扯着缰绳拉回正途。
车队由二十几辆马车组成,其中大多都是货车,用驽马拉着。车上没有定,里面满满当当的堆着打包好的货物,上面盖着衰草编成的席子用来遮雨,又用棕麻编成的绳子绑的紧紧的。
大车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拉的都是粮食和马料,这一路人吃马嚼所耗颇多。人要吃粮,马也要喂些精料,不然是拉不动车的。
这是一支混编车队,或者说是杂牌军,是金城周边数个小商号凑在一起组成的。它们不像张氏商行那样有足够的财力能够独立撑起一支武力强横的队伍,故而结伴而行便成了这些小商号的首选。
而且,他们也并不会走的太远。只要向北到了武威,再沿着城墙一路向西,经张野、九泉,最终抵达玉门关便会停下了。他们只要将从关内运来的茶叶、瓷器以及与等在那里的西域商人换成金银、珠宝以及珍贵的香料,这一趟便足够利润了。
至于像张家商号的杀才那般一路浪到葱岭,他们在做梦的时候都不会想上一想,用王烈此时的雇主,刘家商号的大掌柜刘老六的话来说,那岂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王烈此行是以护卫的身份加入进来的,他没有同意李臻派人护送他西行的安排。那样实在太过惹眼,即便是以行商的名义也不合适。张氏的远行商队此时还在从西域归来的路上,这突然冷不丁的又派出一支队伍,有心人多少都会嗅出点味道来。更不要说追着王烈跑过来的是密侦司,那可是大熠朝顶尖的间谍组织。
除了张家商号以外,这金城郡里还有不少专门跑短途的行商,就如同此时他加入的这支商队一样。他使了些钱财,请张氏商号下面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掌柜作中人,将自己介绍给了这支商队的组织者之一,刘老六。
这刘掌柜本来不愿接受王烈这样一个生面孔,尤其是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护卫,反倒像是哪一家跑出来浪的公子哥。这样的人进了车队,非但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惹出来什么麻烦。但张家商号掌柜的面子又不能不给,毕竟自己还要在金城里讨饭吃。
王烈又不是甚么都不懂的憨货,他见这刘老六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便主动显露了些身手,刘老六一见之下态度顿时翻转,很有些矜持的同意了王烈的请求。
毕竟一个可以轻松的拉开两石弓射中百步开外的麻雀的箭手是相当稀罕的,这样的人大多都在军中效命,起码自己一介商人是请不到的。更别说这箭手还不要钱,只要跟着车队抵达玉门关便可,多么物美价廉。
车队的行进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龟速,只比两条腿快上那么一点。王烈倒也不急,这年代没有照片,用来找人的画像也有些抽象,既已出了城,密侦司的那些人想要找到他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王烈伸手摸了摸自己至少加深了两个色号的面皮,对自己的手艺颇有些自得。再加上他往日里都将自己的胡子刮的干干净净,以一副白面小生的模样出现在人前,现在几天没刮,脸上已是生出来一层青茬。若不是非常熟悉他的人,即便是对照着画像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若是有人来查路引,最后只会查出自己是京西一家富商因为不满婚姻逃家的庶子,那人同样姓王,名行之,最妙的是此人儿时有些懦弱,便有长辈给他定了一个烈字。王行之,字烈,啧啧,再合适不过了。
他扯着缰绳,把胯下这嘴馋的贼马扯回大道上来,又拍了拍马屁股追上靠近车队中央的那辆带箱马车。
“六叔,咱们要几天才能到武威啊?”他朝坐在车辕上的干瘦老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