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这东西似长了腿,总是趁人不曾注意时偷跑。草原上的一老一少闲聊间,车队已经越过了王烈之前站过的小球,又翻过了一道土梁,那高悬着大熠黑龙旗的驿站便落入眼中了。
那驿站建在官道旁侧的一处土坡上,中央竖起一幢箭楼,想来站在上面向外望,这周围数十里的范围定然是一览无余。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话放到草原上也适合,那驿站所在的土坡明明已经看得清楚,但车队还是向前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赶到附近,此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车队在驿站一箭距离之外停下,刘老六自车厢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放了一张有些泛黄的文书。他将那文书捏在手中,独自一人朝着驿站的大门行去,王烈在旁边扫了一眼,看的真切,那是西域都护府发的通行堪合。
“这老小子,花样倒是不少。”他嘀咕了一句,便不再关注此事,转而仔细打量着前方的驿站。
这驿站与他在关内所见的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只是建筑方式抛却了关内驿站的精致,换成了关外与军伍中的特有风格,就一个字:糙!
当然,这非是指其质量,而是指其风格。这驿站以土为基,伐木作梁,柱子上的树皮都未曾去掉。驿站的外围用粗木制成围栏,又在入口处设了拒马,将里面的房舍和中央的箭楼团团围住。
箭楼的上端有栏有顶,咋一看像是个架在空中的亭子,以王烈的目力隐约可见中间堆着柴薪,乌油油的像是浸了黑油,想来便是用来通报紧急军情的烽火了。
驿站后方的斜坡下面用围栏围起来一圈,风一吹从那边飘过来一阵浓浓的马粪味儿。虽然看不到里面的驿马,但想来数量不会太少,那股子味儿实在太重了。
王烈咧了咧嘴,目光一扫,便看到刘老六拿着堪合文书从里面退出来,还朝着里面作了个揖。
待他走进,几名掌柜便一起围了上去,刘老六笑道:“妥了,里面的军爷许我等靠近些扎营,也可命人前去水源中取水。各位,速速扎营吧,这天色眼看就要暗下来了。”
一位姓夏的掌柜瞧着指头就夸:“好好好,快,快去扎营。要说还是刘大掌柜手段高明,这都护府的文书也能够弄到手,实在是佩服佩服!”
周围的人也跟着奉上一连串的彩虹屁。
“对呀对呀。”
“六六六。。。”
好像里面混进去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王烈目光一扫,心中顿时失笑,却原来是一个伙计在喊六爷,那小子是个结巴。
刘老六满面春风的走到自家马车旁,脸上红晕荡漾,走路似乎都飘了几分。王烈见了脸皮子一抽,心说若是不知其中原委,还以为这老头子刚从楼子里面出来。
坐上车辕,刘老六见王烈的目光从自己手中的堪合文书上扫过,突然冒出来一阵卖弄的心思,遂扬了扬手中的文书,笑道:“小郎君可曾见过这通关投宿用的堪合?”
王烈眨巴眨巴眼,十分憨厚的说道:“以前曾见家中人用过,只是材质与六叔手中的不甚相同,我记得那还配着一个木牌牌来着。”
刘老六脸皮子一抽,登时弄了个没趣,那木牌牌是在任官员才有的信牌,而且官职还不会低,这小子必然是哪家大户里的子弟无疑。可恨那张氏的李老头子居然说是他家的远方子侄,屁咧!
王烈暗中注意到李老六的脸上忽青忽白又变红,心中暗道:“咦?这老头子在脑补甚么东西?”
且不说两人各自心中波澜,车队上的人已经手脚麻利的开始扎营了。他们将牲口身上的车辕解下来,集中牵到一处饲喂,大车则背对着驿站围成大半个圆圈,那几辆带篷的车则单独放置在了一处。
王烈得了刘老六首肯,也将自己的马也牵了过去喂了些水和精料。他将弓箭从马上取下,背在身上,对正指挥着人埋锅造饭的刘老六说道:“六叔,这扎营的事我也帮不上太多忙,便去与几位护卫兄弟商讨下夜间的守卫,分派个先后出来,也好叫大家能轮流着多歇一歇。”
刘老六闻言甚喜,这王烈虽然是护卫的名头进来的,但这会子他已经知晓对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子弟,便没再想着安排他守夜护卫的事情。却不想这小子竟是如此知趣,王烈的箭术他是见过的,相当了得,这夜间若是有此人看护,当可大为放心。
于是他便捋须笑道:“便辛苦小郎君了,郎君且自去,待饭食造好,老朽便遣人唤你。”
王烈点点头,转身径往外围的大车处走去。一旁有伙计见自家掌柜对一外人如此和善,不免有些嘀咕,却被掌柜的侄儿听到过去踹了一脚,低声骂了两句,便缩头缩脑的去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