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孤零零的一道背影,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夜里的风,将她身上的袍子吹得,“扑簌簌”直响。
在宫中打滚多年的明公公,心头竟也生出了几分同情,举高起灯罩,走了过去,“唐姑娘可别在风口上坐着,当心着凉。”
唐韵闻声才站了起来,回头一笑,“多谢公公,这儿没人瞧见。”
诚然明公公是不想她被人发现,这会子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心头也有些过意不去,“殿下已经给姑娘安置了住处,姑娘赶紧回房歇着吧。”
因是晚上,后院这一块是皇家的住所,并没有寺庙的人出入,明公公难得同她道,“这里是后院,唐姑娘倒也不必如此小心,唯独有一处,西边的那间院子,里头住着五公主,姑娘避开些,可别去招惹了她。”
唐韵顺着明公公的目光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也瞧不出什么来。
六年前,她倒也见过那位五公主,年纪还和自己同岁。
唐韵应了一声,“好。”
明公公将其带到了厢房前,房间宫娥都已经收拾好了,明公公立在门外,客气地问道,“唐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唐韵还真有些事儿要找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铜板,递过去红着脸道,“公公,可否借我些厨具,我弄些吃食。”
明公公一愣、恨自己怎就忘了这桩。
她身边的那位阮嬷嬷,并没有来龙鳞寺,今儿早上,小顺子去寻没见到人,听说已经去了凤栖殿,怕耽搁时辰,便作罢了。
殿下沐浴完已经用了晚膳,就连他们这些奴才也用过了,谁知,竟将唐姑娘给忘记了。
今儿天还没亮,小顺子便去后宫接了人,赶了一日的路,路上也没歇脚,适才又在外躲了一个下午,她怕是一日都未曾进食。
明公公心头生出了几分愧意,忙地道,“是奴才疏忽了,怎敢还收了姑娘的钱财,奴才这就去给姑娘备些吃食。”
唐家没出事之前,她还能算个主子,如今是什么身份,唐韵心头明白,明公公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东宫的总管,地位比她高。
“公公不必麻烦,我自己去一趟便是。”
明公公拧不过她,带着她去了一趟厨房,回来后,唐韵便关上了厢房的门,燃起了煤炭。
红彤彤的火石子映在她白皙的脸上,渐渐地烤出了一层红晕,明亮的眸色既灵动又冷静。
唐府那些年看着光鲜,可她从十岁起,便时常会饿肚子,也是那个时候,唐韵同阮嬷嬷学会了如何裹腹,也学会了如何睁眼说瞎话。
在真正的饥饿和悲痛面前,华丽和面子,都不值钱。
感情更不值钱。
顾公子护得了她一时,可护不了她一辈子,等到容颜不再,连母亲那样名门正娶的夫人,都没一日安稳日子,谁又会去关心她一个形同于奴才的妾室。
努力了六年,她好不容易走到了今日,断也不是为了去做人妾室。
从太子将她带回东宫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她赌对了。
太子对她是有兴趣的。
昨夜太子为何没有碰她,她也清楚,是因为太子怕她索要了她不该索要的东西,可她想要的,比太子所想的还要多得多。
谁不想体体面面地活着,尤其是那样的生活她还曾经拥有过。
西院。
祭月一过,天气一日比一日凉。
侍卫韩靖拴好了院门进来,见五公主还未歇息,身子歪在软榻上,也没有动跟前的糕点,走过去轻声问道,“殿下不饿?”
五公主的眼珠子这才转了转,抬头看着他,唇角一弯,笑成了月牙,“你喂我。”
“殿下张嘴。”
“你还真喂,也不矜持一下”
话还没说完,韩靖已拿起了盘里的一块糕点,毫不犹豫地给她塞进了嘴里,“殿下的吩咐,属下不敢不从。”
“你”五公主这大半月,嘴里都快尝不出味道了,哪里受得了这干干瘪的糕点,立马拽过韩靖的手,尽数给他还了回去。
韩靖看着掌心里的残渣,“皇后心疼殿下,殿下不该浪费。”
五公主半点力气都没,“韩靖,本宫要饿死了。”
“殿下要是饿了,属下给您去寻粥。”
五公主无语,“本宫不吃粥,你去给本宫弄点肉来,本宫快一个月没沾荤了”
“当初是殿下自己来的龙鳞寺,也是殿下亲口说过,愿意吃斋念佛,为蒋公子超度,太子殿下特意嘱咐了属下,务必要助殿下完成心愿。”
五公主:
什么太子殿下,他就是个恶魔,哪有这般待自己亲妹妹的。
“念了一个月,该下地狱也下去了,皇兄回来了吗?”五公主翻身起来,目光往屋外望去,鼻尖冷不防地闻到了一股勾人心魂的味道,回头惊喜地看着韩靖,“你闻到了?”
“回殿下,没有。”
“肉味啊,怎么可能闻不到,你去,替本宫看看是谁在煮吃的”
韩靖没动,拿起碟盘边上的一双竹筷丢了出去,屋内两边撑开的窗棂,瞬间“啪”地一声落了下来,“亥时了,殿下该歇息了。”
五公主:
果然皇兄的人,同他一样,都不是人。
太子亥时一刻才回来。
沐浴更衣完,脑子里的经文木鱼声还未消去,转过头一看,便见对面还亮着灯的屋子内,投出了一道妙曼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