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正的眼睛里满是惊讶,怀疑,不解。
复兴社是30年1月底正式成立,当然,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了筹备工作。但是,筹备工作早起仅仅只有五六个人知晓,即使现在,发起人也超不过十指之数。至于复兴社十三太保,那就要等到32年以后才算集结完毕了。
那,眼前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南京党调科的人,也是来东北执行任务的。毒刺计划你听说过吗?我代号‘野蜂’。”
党调科?就是那个在黄埔大肆屠戮自己同学的党调科?上回来东北执行任务全军覆没的党调科?
邹正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四一二清党时候的惨状。
广州黄埔军校的大院里,同情共产党的同学和对赤色理念不满的同学分成两派,从论战逐步变为了械斗。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打架就打架,嘴上说不清,手底见真章,也落得一个痛快!
可是,党调科介入了!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所有同情赤党的同学,都被押往操场集中枪决!
不,还包括自己一些要好的朋友,仅仅是表达了一丝丝对滥杀无辜的不满,就被当成赤党枪决!
这不是邹正想要看到的场面!
说好的民主呢?!
邹正没有怀疑校长,但是,对党调科的仇恨却达到了顶点!
而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家伙,竟然是党调科的人?
邹正的眼神渐渐冰冷。
耿朝忠敏锐的感觉到了邹正的不善,他一拍脑袋,微笑着说道:
“我是去年才加入党调科的,邓侍卫长曾邀请我加入复兴社,可我当时已经加入了党调科,所以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喽!”
面前的年轻人微笑着回答,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又似乎只是闲话家常。
邓侍卫长?
这是复兴社召集人,蒋校长面前的红人!
邹正眼睛里的怀疑之色渐渐消退,不过,严酷的纪律告诉他,即使这件事是真的,他也无权泄露有关组织的任何信息。
“无可奉告。”邹正用四个字回答了耿朝忠的提问。
但是对耿朝忠来说,邹正的神态和四个字的回答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既然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复兴社派过来的,那么寻找来东北潜伏的复兴社成员就已经有了线索,耿朝忠可以肯定,随着事态的发展,邹正一定会与他合作。
“好了,邹正兄弟,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不过,你最好仔细想想自己是怎么暴露的,这对帮助你的同伴至关重要。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白天我就不过来了,每天晚上我会给你送一天的饭过来,你先忍耐一下,等伤好了再做打算。”
说完这句话,耿朝忠就转身走开。
不需要太多闲谈。
眼前这个人的警惕心非常高,纪律性也非常强,并且,自己也不适合对他采取一些别的手段,那么,等待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对了,”耿朝忠突然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微笑:
“如果觉得无聊,床上有一本三国演义,你可以拿来消遣。”
“好。”
邹正怔怔的点头。
耿朝忠笑着和邹正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这次邹正的暴露,绝对不是孤例。情报战线发生的所有事情,从来不会是孤立的事件,日本人既然能找到邹正,那么找他另外的怀疑对象也只是时间问题。
事实上,如果不是在奉天而是在旅顺,这些人几乎一刻都待不下去。
就在耿朝忠默默的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的同时,满铁附属地里,早川仟吉也在认真的听着属下的汇报。
“早川君,如果不是内田会长逼得太紧,我们完全可以从容布置,将敌人一网打尽的。现在打草惊蛇,恐怕别的人会更为谨慎。并且这回损失了两名武士,即使将他们一网打尽,也挽回不了我们的损失!”
一个属下站在早川面前,懊恼的说。
早川的脸色也不好看。
是的,满洲是大日本帝国的半个主场,无论谁派来的间谍,无论能否刺探到情报,特高科的伤亡却总是非常之少。
事实上,自从特高科成立以来,在满洲的谍报行动中,伤亡基本为零!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然而,就在今天下午,执行任务的五名特情,竟然两死一伤!
中国军人的枪法,一直都是受到帝国军人的鄙视的,事实上,帝国军人在和党调科战斗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猛打猛冲,因为他们知道,党调科在五十米之内的近距离射击,可以说毫无准确率可言,而帝国的情报人员,却至少可以做到打三中一!
但是,这回不一样,即使是背后开枪,三枪全中,两名直接击中要害,另外一个也只是略微偏离,这种枪法,让早川严重怀疑,他们是碰到了老对手苏联人!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更让早川感到奇耻大辱的是,剩下的两个人,竟然被敌人牢牢的压制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放任对方离开!
早川有一种预感,这回的对手非常不一般!
“另外几个怀疑对象呢?”
沉默了一会儿,早川又开口问道。
“另外几个怀疑对象,我们遵照您的指示进行了试探,同时对他们的身份进行了各种比对,其中两人可以初步排除怀疑,但是剩下的两个人的身份我们却无法查证。并且试探的时候,他们的表现也很正常,没有出现逃跑掉的那个人那种情况。”
属下回答。
“今天枪响后,他们有什么动向?”早川又问。
“没有任何动静,一切都很正常。”属下回答。
“很正常?一点惊吓和慌张都没有?”早川追根究底。
“是的,很正常。”属下回答。
“抓!”早川斩钉截铁的下令。
“啊?”属下愣了一愣。
“太正常反而说明不正常,这两个人,都得抓!”
“嗨!”
属下恍然大悟,立刻快步跑了出去。
早川也站起身来,紧了紧腰带,然后戴上自己的小帽。
特高科,即是特务,也是军人,他们必须像狮子一样勇猛,还必须像狐狸一样狡猾。所以,任何行动,必须都有b计划。
这是东条桑给他们上课时反复强调的事。
抓人,是a计划,打草惊蛇,就是行动的b计划。
虽然蛇没惊,但是,一条不知道害怕的眼镜蛇,难道不是更可疑吗?
早川站起身,几个随从跟着他,快步的走了出去。
这次的两个怀疑对象,都是五个月前来到奉天,虽然和逃跑的那个时间上略有间隔,但前后相差不到三个星期,很符合统一行动的错峰安排。
既然这个逃跑的家伙已经被证明有问题,剩下的两个人出现问题的概率就很大了。
早川打算去那个报社伙计的家里去看看。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多钟,天已渐渐擦黑,早川领着属下来到了那个报社伙计的住处。
这是一个大杂院。
半开的四排房里,零零碎碎住了足足有三十几口人,那个半年前来到奉天的报社伙计就住在其中一间不到五平方的小屋里,这座小屋是用柴房改造的,早川派人打听过,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用每个月五十个铜子儿的价格租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