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言不愧是农家的女管仲兼职罗网的第二号杀手,涵养不是一般的高,虽然内心早已经被赵歇这句话和刚才所见的场景触动,但是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没有任何变化,不过赵歇看的出来,她在思索,或许在思索自己刚才说的话对不对,拷问她之前的价值观,也或许正在良心和利益面前做权衡,毕竟依照目前的态势来看,秦国是占着绝对优势的,而田言的最终目标也不是帮着罗网消灭农家,而是希望农家在她的领导之下倒向秦国,进而保存住农家,说到底,她跟朱家等人是路线方针的矛盾,并不是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
赵歇也不打扰她,自顾自地赶路看风景,过了良久之后,却听得身边的田言说了一句声若蚊音的话,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特别喜欢打仗?是不是觉得只有战争来临了,才有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赵歇微微愣了一下,莫不是这个田言大小姐还有一副菩萨心肠,她可是杀手啊。以赵歇的聪明,自然不会听不出田言的弦外之音,无非就是现在我们在秦国的统治之下虽然过得苦了一点,但好歹是和平的,一旦战乱来临,死的人不就更多吗?
没想到这个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居然也有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赵歇不禁偷偷斜眼看了看田言,他感觉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外表冷冰冰的农家大小姐了。见田言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赵歇也就收起了自己的目光,同样是抬眼看着前方的路,道:“大小姐仁义,然而有句话叫破而后立。秦国已经积重难返,秦始皇帝自认为功过三皇,德兼五帝,早已目空一切,听不进不同的意见,在他的带领下,秦国只会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狂奔。”
“而秦国以法家立国,法家的核心思想就是将国家的一切人力物力资源掌握在君主手里,随时可以集中力量对付敌人,这个思想在战争时期是很好的,为了对抗外敌,百姓吃一点苦心里也能理解。”
“然而,现在是和平时期,百姓其实对七国的战乱早就厌烦了,若是秦国统一之后,能轻徭薄赋,劝课农桑,百姓是不希望六国的贵族再去闹事的。可是,秦统一之后,都干了什么呢?大小姐也应该看见了,连年增加的赋税、徭役压的各国百姓喘不过气来,死的死,逃的逃,我的兄长就是在修长城的时候去世的。如此一来,六国的百姓能没有怨气吗?他们在和平统一的环境下过的日子还不如在七国混战时的日子好,他们能不怀念故国吗?能不希望自己原来国家的宗室起兵推翻暴秦的统治,解救他们于水火吗?”
“这些事情,你知道,我知道,秦国的百官,秦始皇帝也知道,若是他们能反思自己的错误,减轻赋税徭役,善待六国之人,秦国的基业未必不能长久,然而他们都干了什么呢?——变本加厉地加重刑罚。以前戍卒失期只是笞二十,现在改成了法皆斩,秦国的统治者以为,他们凭借着这些严刑峻法就可以吓唬住人民,然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反正也活不下去了,还不如亡匿山泽为土匪。”
“以吾观之,秦国的统治者如同一个躺在一堆干柴上睡觉的人,看似高枕无忧,实则十分危险,只要有一个火星蹦出来,就会使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有不少人将希望寄托在了公子扶苏的身上,认为他仁义,或许将来继位之后,可以改变这种现象。但是,秦国的法治已经经历了六代,根深蒂固,不是一个扶苏能改变的了的。而且,秦始皇帝废除了谥号,认为臣非君,子议父是不忠不孝之举,这也就是说,就算是扶苏当了二世皇帝,也不敢改动太多,除非他敢背上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声。”
“由此观之,秦已积重难返,虽然有数十万秦军虎视眈眈,震慑着六国贵族不敢造次,但是现在这数十万秦军的敌人已经不再仅仅是原来六国的贵族和军队了,还加上了原来六国的上千万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