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戛然而止，大汗明明还是在温和的笑。</p>
左吴却恍然觉得那一瞬的扭曲并不止是投影被干扰，还有大汗遮掩不住的悲戚；身边的气态生物虽然已经见惯了尸山血海，可任何牺牲他好像都能铭记在心。</p>
“……我要去杀你们的幼龙，你们为什么不阻止我？”</p>
大汗歪头：“谁说不会阻止了？幼龙身边的是它最为亲密的卫队，敬请见证他们的勇勐吧。”</p>
左吴回头。</p>
超空间航道中，燎原主力舰队忽然杀出，如此迅勐，全部包含了舍身突击的气势；一部分袭向灰衣人的星舰，另一部分则是朝幼龙和左吴这边直直冲来！</p>
小灰被吓得咬住了舌头，全然保持不住刚才的派头，人形解体，再度拟态成高效的点防御阵列，朝冲向左吴的燎原战舰施以一下又一下的精确狙击。</p>
而灰衣人的战舰也是，他们似乎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空无一物的太空中发出阵阵燃爆，好像引爆了被镶嵌在虚无当中的地雷。</p>
须弥型原虫开始狂欢，它们刚因为吃光了周围的虚空能量陷入无穷无尽的饥饿，此时发觉燎原战舰之上洋溢着不加掩饰几近失控的虚空能量，开始饕餮吸食。</p>
一时间。</p>
左吴只觉得眼前正上演着一场壮观至极的烟花盛宴，小灰的点防御阵列一次次引爆燎原战舰；灰衣人藏在虚无中的地雷也一阵阵壮观引爆；还有须弥型原虫虹吸能量，宛如跨越太空的壮丽灯带。</p>
可这一切居然停止不了燎原战舰的冲锋，如此骁勇，如此……无谋。</p>
支援军团彻底噤声了，他们的所谓尖端武器在如此的壮观下什么也不是。</p>
左吴收回视线，任凭自己的脸被战场的阵阵光芒一次次照亮：“说起来我以前好像还没和燎原人直接战斗过，你们的作战风格一直是这样的吗？”</p>
投影撇嘴：“我们一直被称作‘蛮子’，我们也不讨厌这个词，但你真以为我们没脑子？也好，请保持这个印象吧，下次见面时，敬请期待我们的战术和狡猾，看看我们咬上你的咽喉前，你能否锁定我们的动向。”</p>
左吴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确实，燎原的战舰好像极端追求速度，像是在荒野上不羁的狼群。</p>
追求速度的星舰，在防御上便会打些折扣，所以他们此时才会被小灰的点防阵列轻松引爆；此时如同蛮牛一般的冲锋，确实是最不合时宜的战术。</p>
左吴不解：“你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p>
“因为幼龙要死了，我的勇士想抢在它死去前见它最后一面。”投影沉声。</p>
“只是见幼龙一面而已？你怎么不阻止他们？”左吴的不解更深。</p>
大汗却摇头，其麾下的星舰被引爆的光辉也照在了他身上，为其气态的身躯折射成了更绚丽的彩虹：</p>
“幼龙和他们相伴相生，已经如同家人；我的勇士为了抢回家人而死，死得其所，我无权干涉。”</p>
左吴眯眼：“可你是他们的大汗。”</p>
大汗投影的目光没有移开：“所以我必须记住他们此刻的壮烈。”</p>
“……记得了，然后呢？”</p>
大汗轻笑，对左吴的语气依旧像与友人午后的寒暄：“怎么说呢，无非是以牙还牙，加倍奉还呗。”</p>
以牙还牙的对象当然是左吴了。</p>
左吴也笑，开始单纯的欣赏远处由死亡和气态生物的崩散所形成的烟花：</p>
“好啊，随时欢迎你来；只是可惜，我却不觉得自己要对你勇士的死负任何责任；但凡你们不要这么贪心，看见什么都想要，有了复数的以太象引擎还想来抢原虫女王的躯体，那你的勇士也不会死。”</p>
大汗点头：“确实，要不是我把他们绑上了我自己想建立一片全银河乐土的梦想，我的勇士也不需要这么拼命，责任确实在我，无可否认。”</p>
“……以及，帝联的陛下，关于这点，我还真是羡慕你啊。”</p>
左吴偏头：“羡慕我什么？”</p>
“羡慕你当前的国民全是灰风的拟态，你也想建立乐土，可即便要人牺牲，付出的多半也不会是真的牺牲；”</p>
“羡慕你是孤家寡人，能被你当做同胞和家人的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你只要照顾好他们就行，在此之外你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不会有你的同胞为你牺牲，因为你压根没有同胞嘛。”</p>
“羡慕你想建立乐土可以保持一副过家家一样的心态，游戏而已，不会有你重视的人在这游戏中被伤害，失败了也不必背负什么尸山血海，大不了两手一摊，就这样扭头就走，关起门来和你的妻子们去享受人生就好，反正你的失败也终究不会辜负任何人。”</p>
大汗的神色还是那么轻松：</p>
“不像我，每走一步都有无数同胞为我流汗流血流泪，我不能失败、不能放弃，哪怕只是停下来稍稍喘息，同胞亡魂的声音便会一起冒上来，质问我他们的死究竟有没有意义。”</p>
左吴被噎了一下。</p>
大汗转过头，轻声：“以及你说，我们太贪心了，对吗？好像确实如此，这片银河中的任何机缘我都要拼命去争，抢灰风，抢人才，抢原虫的女王，就像收藏癖发作一样；”</p>
“哪像你呢？怎么好像什么东西都争先恐后无比自觉的往你口袋中钻啊？”</p>
左吴沉默。</p>
此时。</p>
燎原勇士不要命的冲锋接近尾声，最后一艘星舰也堪堪在距离左吴数百公里外被小灰的点防击落，这么近了，却像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p>
壮丽的烟花晚宴行将落幕。</p>
大汗的投影摇头：“好吧，看来幼龙的最后也得我来见证了。”</p>
左吴点头，将手放在幼龙千疮百孔的皮肤上：“多谢你的提醒，大汗，除了建立乐土外，我还得去想想怎么才能不变成‘气运’的奴隶。”</p>
“你是要和织褛开战吗？这我倒是很期待。”</p>
左吴摇头，抚摸着幼龙的额头，咧嘴：“嘿，在把惦记着我的你们给解决前，暂时还到不了这个地步呢。”</p>
他开始释放。</p>
释放的动静在今天显得这么微不可查。</p>
幼龙的意识陷入永暗，它没来得及看这世界最后一眼。</p>
另一边，黛拉的身体缓缓软下，虫娘觉得自己的意识与原虫的女王拥抱在了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