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着刀的刘思远心头一阵茫然,站在他面前出来领死的吴念周和伤痕累累却拼死要保护他的两名随从,彻底颠覆了朝廷官员在他心中的固有形象。
在刘思远的心里,天下乌鸦一般黑那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世上当官的没有不贪财的,也没有不怕死的。当年他随蜀王起事的时候,遇到那些狗官,那个不是一见真刀真枪就吓的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的?
再说那些狗官平日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根本没有什么人会真正的为他们卖命。就算死到临头有那么一两个平日跟着他吃香喝辣的狗腿子想为主子出头,一刀见红马上就抱头鼠窜了,哪里还有什么忠义可言?
就在今天以前,他也一直把吴、孙二人和那些狗官看做是一样的人,虽然他这些日子也亲眼见到两人经常出入工地,和乡亲们打的火热,吴念周更是每日都泡在工地上,不停的为大家指导着工程的各项细节。可是他却一直固执的认为,这只是这些狗官在落魄时收买人心之举。等到将来乡亲们生活有所好转的时候,他们一定也会和其他狗官一样,露出自己那黑心肝的。
因此,他很有把握今天的行动会一击得手。他相信自己带着穷出身的兄弟们为了乡亲们出头杀官造反的举动,会一如既往的得到大家支持的,他也相信,别看这两人身边围着那么多讨好卖乖的随从,只要一刀下去,马上就会作鸟兽散的。干这种活路,多年前他就顺手了,熟的很,根本没什么出岔子的可能。
本来原计划由自己这一伙人先上前劫持了吴念周,然后逼他带路赶去云霄县城的四座大粮仓纵火。而飞龙堂的人随后将孙显生一举消灭,然后再趁机生点乱子掩护自己这一伙人的行踪。如果顺利的话,在天黑之前这一切就都妥当了。等烧了粮仓,再做了这个狗官,大家一起赶到三十里外的五道口,和埋伏在那里负责接应的弟兄会合。只需要再等两日,云霄县必然大乱,到时再登高一呼,必然是一呼万应,那时,以自己的才智,加上兄弟刘三和李雄的猛劲,带着这一群虎狼之师扫平了这福建路就易如反掌了。
可当他带着自己兄弟,联合了飞龙堂的高手们处心积虑的动袭击的时候才现,原来一切的一切,和自己想像的大不一样。先是自己队伍里的重要人物李雄按捺不住,提前动了攻击,让对方及时的作出了反应。
接着是对方的人居然拼了性命要将两个狗官救走。而由于自己弟兄的提前暴露,使跟在后面的飞龙堂一伙人被及时起来的官兵们紧紧缠住无法走脱。直到两伙人并到一起全力将吴念周拿住,对方这才投鼠忌器,任由他们退入了秦府。
唉,或许真是天意吧,掀起比昔日动静还大的浪潮,打下比昔日更广的地盘,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可就在李雄那一嗓子之后,短短的半个时辰就成了泡影。
现如今,这个为了自己随从挺身面对自己刀口的吴念周,更是让刘思远无法理解。一个甘愿为了自己随从牺牲自己的人,也是和那些只会欺压百姓的畜生同样的狗官么?看他的样子,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他为什么要在生死关头替几个下人出头?或许他也是个血性汉子吧,如果他不是当官的,倒是值得交个朋友,唉,可惜啊,谁叫他是官呢……
思绪飘乎不定的刘思远拿着刀怔怔的望着气定神闲站在面前的吴念周,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自打随着主公起事以来,他早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思想的工具了,一个愿意为主公去做任何事的工具。为了主公的事,他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几个族中兄弟送上战场,亲眼看着他们战死,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可是今天,从刀口枪尖闯出来的刘思远被这个文文静静的年轻人震撼了。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再回头想想李雄问他的那些话……面前这个年轻人,真的该死吗?再想想这次联络人交待下来的任务,刘思远终于动摇了。
长叹一声,刘思远缓缓放下手中的刀,苦笑着对依然有如老僧入定般靠墙坐着的李雄说道:“兄弟,但愿你是对的。”
李雄似乎早已料到他有这种反应,仍然保持着那种姿势,淡淡的说道:“这次起事,从头到尾我就一直觉得有些蹊跷,可是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都说这里的乡亲们是逃难来的,肯定是一团散沙,只要咱们振臂一呼,肯定众者如云。可是这些日子,咱们的兄弟去说合乡亲的时候,哪次不是被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
再看看这里的乡亲们,虽说日子过的挺辛苦,可不管是地里烧荒的,还是工地上扛活的,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哪有一点被官府欺压的样子?大家来时,浑身上下,除了嘴没带来啥东西,可这里有人说过一句嫌弃的话了么?生病了有人送药,受伤了有人照顾。连老人和娃娃们都有专人看护。这里的人,不管老爷太太还是抛砖摞瓦的泥腿子,大家吃的一样,住的一样,连两位县太爷也和大家一个锅里搅勺把……
说实话,兄弟我活了快四十年了,直到逃到这云霄县,才算过了几天人过的舒心日子啊。
呵呵,咱们大蜀国行事,一向光明正大,这次却为何要联合飞龙堂?咱们兄弟干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事,命都不当是自己的,为何还要和一帮六亲不认只认钱的家伙们一起干事?看来,世道不同了啊,或许,咱们这次,真的错了……”
刘思远叹道:“主公说怕咱们人手不足,这才请了飞龙堂的人一起出手。可现下想想也的确有些不大妥当,这几年我一直跟在主公身边,主公手上有多少东西我不敢话一清二楚,起码也心里有个底。一下子拿出两千两银子来做掉一个县令?而且这次又是多地一同起事,那得花多少钱?这钱又是从哪来的?要真有这么多钱,咱的弟兄们还用受这么多的苦么?唉,兄弟,说不准,咱真的被人卖了啊……”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诉说的时候,刘思远的一名随从突然跑了进来喊道:“军师,不好啦,飞龙堂的人开了前门,降了官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