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7日,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阿羞开学以来第一次请了假。
当她按照约定来到学校西门外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那个熟悉身影。
方严戴着墨镜,挥了挥手。
阿羞没说什么,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
虽然当初方严出现的很突兀,但几个月下来,阿羞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毕竟,方严每次都有拒绝不了的理由。
比如这次去申城的‘因公出差’。
但去申城以前,阿羞想先回马兰坡一趟。
前两天,她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助学金终于下来了,有2000块钱。
不过阿羞现在依靠稿费已经能够养活自己了,所以她把这笔钱取了现金,准备送回家里补贴家用。
一个多小时后,普拉多停在了阿羞家的院子前。
“你爸人呢?”
两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米善学竟然没在家。
清冷的空气中,摇摇传来时有时无的哀乐声,阿羞皱眉想了一下道:“这个月他身体好了点,可能在家坐不住,去给人家当白事账房了吧。”
米善学写的一手好字,是马兰坡各家过红白事时的御用笔手。
“我们过去找他?”方严道。
“你在家等一会吧。我自己去”
若带着方严一起过去,阿羞担心风言风语,便想让他留在家里。
“院子里冷,你去我屋里待着呀。”
出门前,阿羞交待道。
在这个湿冷的季节里,阿羞的卧室里也没比外边暖和多少,仅是遮风而已。
方严在椅子上坐了会,冻得直跺脚。
这间卧室还是老样子,除了旧书桌上码的又高又整齐的书籍和作业本,乏善可陈。
方严随手捡起一本作业本翻看起来。
“老宅朽破,去年晚秋时堂屋塌了半边,大半年来一直无力修葺
后院里却‘荠麦青青’,早已过膝。
高考临行之际,瞥见转角处一窝红艳艳的芍药迎风摇曳,已经有小臂粗细。不禁鼻头一酸,忽然想起那首《扬州慢》:“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斗转星移,逝者如斯,草木无情,不解凡忧,所谓念者,伤情人矣”
不知是阿羞的随笔还是日记,应该写于高考前后。
方严能看出来,阿羞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逝者’的思念。
她,当时大概是想妈妈了吧
类似这样的作业本还有几十本,摞了厚厚一沓。
那些都是阿羞的童年、少年时代,是方严未曾来得及参与的人生。
方严抽出了最下面的作业本。
这个作业本封面已泛黄,四角都磨毛卷起了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封面上有稚嫩歪扭的笔迹写着:二年级一班,米想。
第一页是篇作文。
“《生日》
每年过生日,妈妈都会想办法给我做好吃的。
后来,妈妈病了。去镇上,去县里,去吴都,钱没了,病也没好。
那天,妈妈倒了。看着妈妈很难受,我也很难过。
我对妈妈说:“妈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把我做的饭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妈妈起不来了,样子很难看。我和爸爸赶紧把妈妈送到了镇上。
第三天早上,我去镇上的医院看妈妈,她还没醒,我轻轻地给她洗了手,她醒了。
妈妈拉着我的手,叫我的小名:“阿羞,妈妈想回家。”
我问:“为什么呀?”
妈妈说:“明天是你的生日,妈妈想回家陪你过生日。”
我和爸爸把妈妈接回了家,坐了一会儿,我就去给妈妈做饭了。饭做好,去叫妈妈,妈妈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