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再次走进急诊科熟悉的更衣室,穿好白大褂,带好胸牌,然后走进诊室完成交接班,重启电脑,打开自己的工号,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没错,今天急诊科有个医生临时有事,我昨晚被通知转回急诊科上一天班,今天120的工作有小毛医生接手。看着离开三个月的诊室,眼前一阵恍惚,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我总是会胡思乱想,赶紧理清思路,准备大干一场吧!
急诊科一如既往的忙碌,各种各样的患者对医生来说完全就是考试,每一道考题都要用心去解,而且每解完一道考题就要立刻换另外的思路去面对下一道考题。一个上午,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十一点我只喝了一杯水,连厕所也没时间去。终于在不停歇的努力中,我清空了挂号患者,刚刚松了一口气,熟悉的救护车警报由远及近的响起,我只能走到诊室门口去迎接120的到来,心里却在不停的猜测是哪种急症。
一个急刹,车稳稳的停在我面前,驾驶室里涛哥露出熟悉的笑脸,我冲他挥了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没时间寒暄,赶紧看向推下车的担架,上面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大约20多岁,眉头紧锁,一副痛苦的样子,但是没有发出痛苦的声音,紧随担架下车的是小毛医生,但他的面色凝重,看见我站在门口,赶紧走过来,低声说:“男性,21岁,自杀,敌草快,据说喝了一大口,大概50-60毫升吧,路上催吐了一次,没有给其他药品,你知道的,这种”说罢摇了摇头。我心里完全明白小毛医生的意思,不仅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尽力吧。如果我没记错,敌草快主要成分是百草枯,国家早在2016年7月1日就已经禁止销售百草枯了,所以后面市场上存在的无论是“敌草快”“杀草快”还是“除草快”,其主要成分仍旧是百草枯,只不过换了个名字减少了浓度罢了。百草枯这种农药很厉害,从皮肤也是可以吸收的,更不要说是喝了一大口。服毒剂量不大的,少数能救活,多数是肺衰竭;服毒剂量大的,基本上四天左右全器官衰竭。
看着急救床上年轻的面庞,心里有一种刺痛感,多么年轻的生命啊,好多世间的美好都没有经历,却目光狭隘的选择了放弃。我能做的就是做好本职工作。快速给小毛医生的交接单上签了字,开始不断下医嘱:准备洗胃,洗胃后准备活性炭溶液口服,监测生命体征,重点监测血氧饱和度,抽血常规、生化、凝血急诊科的护理人员动作麻利,分工合作,大概20分钟就完成了所有流程。病床上的小伙子暂时安静下来,也许被这一轮抢救措施折腾的狠了,有点昏昏欲睡,虽然呼吸平稳,但是眉头紧锁,我抬起头看了一眼监护器,血氧饱和度89,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舒一口气,心理依然沉甸甸的。
“家属呢?”我问了一声,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嘶哑,可能是快速紧张的交接及口头医嘱,结果现在感觉到了严重的咽喉不适。但是没有人回答,我只能清清嗓子,提高音量:“患者的家属呢?家属在不在?”半天才在人群外传来一个声音:“在,我们是家属,我们是他爸妈”,我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很老实的一个样子,有点憔悴,脸上布满胡渣,眼神透着紧张,一只手在衣裳下摆蹭来蹭去,但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身旁一个中年女人的手,那个女人低着头一直哭,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手里攥着一大团被眼泪打湿的纸巾。我的心又莫名的揪了一下,回头再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小伙子,指指抢救室对面的办公室,低声说:“来吧,我们谈谈。”
从抢救室至办公室短短几米的距离,我脑中翻滚了无数个念头,想着千百种措辞及理由,但是没有一种是说的出口的。百草枯的致死量是2-6克,他喝的这种农药中,百草枯的含量大概20-30,那就是10-20毫升,也就是一口,确切的说是一小口,如果小毛没有统计错,或者家属没有告知错误,这个病人实实在在喝了一大口,也就是3-5倍,对于我来说,他现在已经死了,连过程和结果我甚至都基本清楚,但我真的无法和家属说不要抢救,只能从医学上阻止人体继续吸收。我在心中纠结着,尤其是看着小伙子朴实的父母伤心的样子后,纠结着去怎样演好这场戏,可以让家属少花点钱,少难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