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与任平生,年纪就本就差不了几岁,加上彼此感怀身世,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宰杀那头麋鹿的时候,余子看了麋鹿身上的伤势,惊讶不已。“你这狩猎的功夫,谁教的?”
任平生憨憨一笑,十足没见过世面的山民模样,“我爷爷教的,以前天天跟着他,不是放牧就是下山打猎。”
余子竖了个大拇指,“你爷爷真好样的。我有你这准头,可不敢说有你这么巧妙的劲道。平时你是下山我是上山,咱怎么就没早碰上呢?回头让你爷爷教我两招。”
话一讲完,余子蓦然升起,他正是因爷爷不幸过世,而不得不离家远行,远涉江湖的,心中后悔不已。
“哎,世事无常,生死有命。他能把这么一手独门本事传给你,也足慰平生了。”余子站起身来,拍了拍任平生肩膀;手掌上刚刚宰杀麋鹿沾染的血腥和油腻,就消去了一半。“小小年纪,出这么远的门?江湖凶险啊,不是我说你。像你这般模样,一看就是初次出门的雏儿。再看看你都干些啥了?不过是去陌生人家投个宿,就弄了头价值不菲的麋鹿送去。你这样,遇善良之家,会搞得大家都尴尬;遇不善的人家,人家怎么宰了你,拿来炖汤喝掉都不懂。”
任平生听得目瞪口呆,不就是随手打头鹿,送个人情,想不到在山下人世,竟有那么复杂。
“咱哥俩,也算有缘。都是猎人,还都是有本事的猎人,难得啊。”余子仰天慨叹道,“不如这样,你在这,等我三个月。我们一起上山,切磋手段,卖了野味皮毛,哥俩二一添作五。多攒些盘缠,三个月后,我就满十八岁了。”
“我娘说了,满十八岁,就放我出去闯荡一番,混个媳妇回来。到时候,咱一起走。我带你出去,见识大好人间。”余子脸上,现出一股十分玩味的笑,“我偷偷问过她了,说以我余子这容貌本事,不带上两三个,都没脸回来。我娘居然就只是笑笑,你说,这是不是算作默许了?”
任平生憨憨一笑,说实话,这种事,他没见识也没经验,“余子哥,能有你领路提携,当然好。只可惜,受爷爷临终所托,我必须尽快给二爷带去手信;明天是必须走了。”
余子眉头一皱,瞪着任平生,见他虽一副憨态,却也是一脸坚决,只得叹口气道:“好吧,但这样一来,你以后回来的时候,咱就不容易碰上了。无论如何,回来了,到这来一趟,让我娘给留个信。”
仍平生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铁匠铺的师兄陈木酋。这世上,唯一曾经让他感觉亦兄亦友一般的人物,便只有陈木酋。
余子没陈木酋那种稳重,细心,却更加豪爽坦诚。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虽然你没法跟我们一起去创荡世界,但只要你胆子够大,今晚,哥让你见识一下咱们发家致富的手段。要不要去?算你一份。这样一来,你也可以见识些江湖手段,日后自己走路,多少能长些心眼。”
“你们?”
“当然是我们,一个好汉三个帮,单打独斗,任你本事再大,又能做什么?加上你,正好多个帮手。我跟你说,跟着我余子走江湖,到哪都能交上朋友,你吃不了亏。”
“那今晚,咱干嘛去?”任平生满腹疑问。
余子压低嗓音,“天机不可泄露,去了就知道。这事,不能让别人晓得;懂不?咱出门闯世界之前,好歹先去弄点家底,把家里老母亲给安顿好了。这世界,多的是不义之财,与其让别人花天酒地挥霍,不如让咱们来个劫富济贫。”
任平生睁大双眼道,“这种事,让别人知道了,得砍手把?”
余子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他,“砍手?”
任平生看似松了口气,“原来山下,偷抢东西都不用砍手的。”
余子道,“不用的,那像你们山上那么多门门道道,这里,直接砍头。”
“啊……”
“敢不敢去?”
孙子才不敢去,任平生腹诽不已,爷杀人的时候,搞不好你还哭鼻子呢。表面上,还是略微犹豫了一阵子,最终点了点头。
有些事,碰上了,无师自通;当此关口,他虽无意欺瞒这个热情如火的大哥,却也不敢贸然显露自己的行藏出身。
事情既然确定下来,任平生满腹好奇,却也不得不陪着余子,在他母亲申如杞面前,装出一副有说有笑,若无其事的样子。
直至各自回房歇息,余子偷偷摸到了任平生所在的客房之中,嘀嘀咕咕,不厌其烦地交代着各种注意事项,也无非是要听他指令行事,不可擅自妄动之类的。
深夜的山村,一片蛙叫虫鸣,热闹得很。余子不时透过窗口,看星辰月色,显然是等得心焦,不停地在估量着当下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