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莲被剑光划破的眉间印堂,一缕鲜血缓缓沿着鼻梁流下,偏斜淌过一边眼窝,便已经减弱,并没有形成血流满面的惨像。只不过她原本戾气毕露,瞋目切齿的暴怒之色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超然出尘之姿。
秦巍毕竟出身武学世家,那种数百年沉淀的武道大家底蕴,极其深厚。他凝神观气一番,已经了然于胸,不怒反笑道:“很好,很好;听说鬼谷道专门以猎取死人魂魄,来淬炼自己魂魄;同时也能将灵魂虚体炼化为阴灵之气,来充实自身气府窍穴。据说即便是在魔宗的传承之中,因手段阴骘,亦早已与千年之前,为宗门传人所弃,相关典籍,亦已经悉数销毁。你这门邪术,是从哪里得来的?师从何人?”
这位名门正派的武道种子,也许突然省悟自己的语气,似乎暗含嘲弄,脸上神色和缓,补充道:“尽管如此,你我境界相差太远,一会再战,若是不能生擒,我仍然是不会手软的。只是万一只能鱼死网破,那么有些疑问,还是希望你能提前给个答案。说与不说,在你。”
李曦莲并没在意他这种无心的前倨后恭,淡淡道:“将军可能要失望了,我从未修习鬼谷道;其中缘由,跟你说说也无妨。来桐川城,本来就是因为在下的授业恩师,曾于一年前到此一游,偶然发现一位桐山宗的低阶修士,竟然身怀某种与我太上大道极其契合的修为。恩师也从未修习鬼谷道,只是从宗门先辈的口中,得知古时曾有这么一门极其诡异的修炼之法。从种种迹象看来,他当时怀疑这名桐山修士的古怪道行,就是传说中的鬼谷道。”
秦巍肃立静听,微微点头,似乎眼前的黑炭少女,并非自己必须格杀的魔宗余孽,只是个道左相逢,驻足闲谈的故人。李曦莲也懒得理会这种强大对手高高在上的悠然自得,既然说开了,便不妨说透,“恩师暗中跟踪了这位道号柳玄子的修士半天,发现他的鬼谷道修为,对我这样的阴柔炉鼎,补益极大。所以传书于我,也只是说了个大概,告诉我若有兴趣,倒也不妨趁此机会入世历练一番,若机缘合适,也不妨将此人一身修为,收入囊中。将军身历百战,想必早已杀人如麻;就算没见过,也应该听过魂欲上天,魄入黄泉之说,只有冤死之人,因冤气沉重,才会成为游魂野鬼,不肯升天,亦不入轮回。所以摄取魂魄,以觅取新死之人为佳。新死之人当中,又以冤死之女为佳。”
黑炭女子笑容阴冷古怪,媚媚而言,“秦将军,你们太一道家治下的太平盛世,哪来这么多新死冤死之女?所以这位自诩兵家先祖鬼谷子转世的柳玄子先生,便通过进入护教军团服役的同门师兄弟,以兵家下宗的名义,暗中组建了所谓的鬼柳门,宗门道场,便是将军已经见过的那处地牢了。鬼谷子以额前有鬼宿天象,而自号鬼谷;所以柳玄子取柳宿之意,自号柳玄;俨然就是你们兵家老祖之后的第二号人物。兵家二祖现世,可喜可贺,将军回去,不妨遍告同僚,再上报鸿蒙山太虚神殿,先庆二祖转世;再做几场罗天大醮,为业已兵解的转世二祖协正星位。”
这位邪魔外道少女的嬉笑之语,一字一句皆犹如重锤,一锤一锤击在百夫长秦巍心口。秦巍仰头望向夜空,久久不言;衣不蔽体的李曦莲,却似乎丝毫没有少女该有的羞赧之心,双眼灼灼逼视着此情此景不知该当如何自处的百夫长。
秦巍终于从沉沉夜空中收回视线,沉声道:“姑娘,无论这数月来你在桐川所作所为,是出自替天行道的侠义之心,还是各取所需的黑吃黑。但天道与魔道,势同水火。出剑之前,秦巍感谢姑娘坦诚相告。只是职责所在,不敢徇私,最后问姑娘一句,是再接我一剑,还是跟我回去复命?”
黑炭女子神色淡然,缓缓道,“在这个一家之言,即是大道的地方,将军只要问心无愧,不妨出剑。”
秦巍剑交左手,反握剑柄,在胸前双手抱拳,不折不扣地行了个武夫之礼,眼神如古井之水,毫无波澜。他双手分开之际,已经变成右手正持剑柄。
秦巍也不蓄势,突然身形暴起,向前迈出一小步。
换脚轻点地面,就变成了飞身向前一掠而出,手中剑顺势反撩而上。
一道剑意,划过身前草地,只见草屑尘土骤然迸溅而起,地面出现一道深深裂缝,直直切向黑炭女子的双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