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抬起头,看着哪个正走下台阶,信歩行来的白衣道人,神情淡然道:“我记得不知从哪里听说过这么一句话,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当然,玄黄天下没有国,无所谓,都一样。贼也罢,官也罢,修士神仙也罢,都是靠从别人手里拿了的钱财过日子,没区别。倒是以前在家乡,遇到个据说是出身什么十二重楼的人。后来我也听家里大人说过关于十二重楼的事。我倒是觉得,人家那的钱,虽然大家都说脏,但起码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程墨今倒也没生气,缓缓道:“如此说来,你们就应该不是不系舟的人了。”
任平生道:“何以见得?”
程墨今笑笑,“不系舟的人,从不会称自己为贼。”
任平生有点后悔刚才的口无遮拦,自己生而知之的事,离山之前,父亲也曾千叮咛万嘱咐,切记不可显露任何蛛丝马迹。
果然,程墨今仍然抓住了刚才的话题没放:“你说的国,是个什么样子?那窃国者侯什么的,听什么人说的?”
任平生只好以一句乡下私塾先生说漏嘴的东西搪塞过去,程墨今倒也没有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对这个不明根脚的少年,又多了几分好奇。
程墨今走到那张躺椅边上,轻轻抚着女儿枯黄的头发,也不转过脸来,那语气,却显然是在对任平生说话:“西乔山到太字辈这一代,人丁兴旺,几百年来分出七支嫡系弟子。太字辈之下,就是玉字辈,再之下,是芝字辈。如在灵山城外,被你杀死的六名弟子中,平时他们称为岑三的那名弟子,便是芝字辈的嫡传弟子;而他的师兄,那个失踪的陈思诚,却还只是几名弟子。
我说这些,倒不是要跟你算那旧账。这些旧账,自有人跟你们清算。”
“西乔山的弟子发展到玉字辈之后,各支都有人才辈出,其中惊才绝艳的后起之秀极多。虽然宗门有规矩,弟子需以修道修心为重,同门之中不得争高下胜负。但人一旦有了一身修为,且不说那气血方刚的年轻后辈,就是修道百年,结了金丹,培出了元婴的有道之人,终究都难以免俗,都会想知道自己如今境界,到底几斤几两。此亦人之常情,未亲历胜负,不知胜负,又何以能做到不争胜负?”
“所以玉字辈之后的各支弟子,每五年都会选出本支出类拔萃之人,齐聚西乔山中一处名为青牛坪的小山头;名为论道切磋。我们做长辈的,年轻后辈一心向道,愿意互相印证,是好事。只要不伤人,不闯祸,也就听之任之了。”
程墨今站起身来,面色慈和道:“三日之后,又是他们五年一度的青牛坪论道盛会。这种事情,我们身为宗门长辈,不便参与。参与了,那盛会也就盛不起来了。但程程希望能去看个热闹,也希望二位能陪她一起去。所以,今天请你们两位过来,是有此不情之请。”
任平生欲言又止,眼光望向躺椅上的程程。小姑娘两眼水汪汪的,满怀期待。
任平生与李曦莲对望一眼,两人都是默默点了点头。这事,他也不好跟那个“于此无关”的白衣道人提什么条件。
自从宗主现身,就一直紧张冒汗加上浑身不自在的肉球施玉清,终于站直了些身形,长舒一口气。
这个死胖子,其实站有个站相之后,还是不算胖得很过分的。
程墨今没再言语,转身进屋而去。那背影依然挺拔俊秀,只是那斑白的两鬓,和那斜斜下削的双肩,疲态已现;也不知是为女孩的伤病,还是为宗门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烦心事情。
任平生突然开口道:“那青牛山论道之前,我们还待在那石阁之中?”
本已进门的程墨今,略微转过头来,“如果两位不喜欢,我可以让玉清另外安排一处清雅的宅子。”
任平生道:“不用,哪里待着就挺好。只不过……”
程墨今已明其意,缓步入内,边走边说道:“那拘魂摄魄之道,整片西乔山中,历来就只属于宗主独有的秘术。我既然不再加于二位身上,那么也就没旁人会去打扰两位了。只不过两位身上的道术压胜,该消失时,自会消失。”
说到“消失”二字,那一袭白衣,亦已经消失于厅堂深处。
后来从施玉清口中,任平生终于知道为什么程程如此病弱之躯,仍是执意要去看那一番热闹。
“倾国陈玉龙,倾城陈玉臻。”是西乔山宗门之中,这几年人人乐道的两位年轻修士。
最妙的是,这两位,都是男子。
陈玉臻就在江太峣这一支,论资排辈,是施玉清的师弟。而那颜面倾国的陈玉龙,则是虞太性的关门弟子,整座宗门公认的惊才绝艳之辈!
能如此横夺女子最高赞誉的男子,身为豆蔻少女的程程,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此生不见上一见,岂非要抱憾终身!
得知真相之后,任平生心底没来由的泛起一阵酸楚隐痛;只是在那没心没肺的肉球儿面前,他不动声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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