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鲤鱼口的那道山坳雪线之下,二十多名年轻学子藏身避风之处,正在拉搭营帐,埋锅造饭。虽然天色尚早,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那几个有功夫或修为在身的,其他人的每一步,都可能是生死一步。
要确保每个人安然翻过雪山,不但是要考验那些普通学子的各人体魄,更主要的,还是要依仗雷振羽他们几个武夫或者修士,在整个雪线以上的路程,对其他各人的悉心照料。若是单凭一己之力,这些普通学子,恐怕连三分之一的人都熬不过去。
五名强者,带近二十个文弱书生,任你修为身手如何了得,都很费劲。毕竟救人比杀敌,要难上太多。
李曦莲敷上伤药之后,行动已经无碍。魔宗修为之根本,就是强横的体魄心神。所以皮肉筋骨的伤痛,对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如此一来,作为队伍里唯一的伤者,她却也可以担当其他人的半个护道人。雷振羽申功颉他们一时照顾不到的,她李曦莲可以临时发挥。
一众学子在安营扎寨的各种忙活之中,都有意扎堆围着申功颉,听他讲先前药山那边的战况。
原本在广信州一路战战兢兢,担心会遭遇流窜狂人的书生们,在这最后一段路上却与真正的狂人擦肩而过而不得一睹真容,尽皆唏嘘不已。
但这里离着那药山小屋,少说也有二三十里的路程。申功颉他们可以飞掠来去,眨眼之间往返两地,换成这些文弱书生,在此等崎岖山地行走,来回却恐怕要耗上足足一整天了。
出人意料的是,往时但凡有一点芝麻大的作为,申功颉必然要兴奋个好几天,逢人便口沫横飞鼓吹一番。但这次,那家伙毕竟亲手宰了两个活生生的狂人,却在这件事上,只是含糊其词,一笔带过。更多的,却是讲那个一把破旧铁剑,一剑杀三敌的青衫少年。
尤其是说到那少年,极有可能会近期进入方凉道院,成为同窗,申功颉更是兴奋不已。
“你们不是剑修,说了也白说。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剑修要遇上另一位剑修,而且都是顶厉害的剑修,知道有多难得不?”申功颉望着众人那惊愕的神色,愈发得意,说得眉飞色舞,“那小子,以后要真成了小师弟,我申功颉,从此就不愁没有喂剑的人了。虽然自哪场泼水节以来,满天下的游侠儿,都以仿一把悲天剑条带在身边,行走江湖为荣。但这些人里,真正有些本事的,还真是头回碰上。我申功颉没服过谁,就服这种年纪不大,出剑能打死老师傅的狠脚色。”
“申师兄,你指的老师傅,是你自己罢。”钟礚澍一愣一愣道。若非小子机警,差点被申功颉一脚踢翻。
结果刚刚忙完手上事情的女子武夫荣柳人,撸起袖子就要替天行道。这女子自打走入广信州,就跟申功颉一直很不对付;后者最终深明好男不与女斗的真知灼见,认怂极快。
始终在那场战事上,默不作声的雷振羽,竟出乎意料地插话道:“那把真剑,我和常安,都是见过的。哪个自称任平生的少年,手中那把仿剑,极为神似。甚至是剑
身的锈迹,都做得惟妙惟肖。若不是打磨的痕迹太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自从那不归山上的悲天剑主身死,被护教军团缴了悲天剑;天下好事之徒,仿造悲天剑条成风。这倒是让很多手艺拙劣的铸剑师,得以咸鱼翻身,大展身手。此风不杀,终将是玄黄天下一大笑话,把道法教化的脸面,打得啪啪响。”
大家都是读书人,那点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觉悟还是有的。既然雷师兄以此盖棺定论,众同窗也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沸腾热血,不再热捧那把“仿剑”的丰彩。倒是申功颉没心没肺的,继续口无遮拦。
李曦莲早已得知任平生无恙,所以对那边的境况,便不再挂怀。既然能趁此机会早些进入方凉道院,她自然是欣然接受的。
庭院高深的青遨宫中,恢复了人身的妖王金敖,并没有躺在那张白玉床上,让宫内的妃妾替他“疗伤”,而是郑重其事的换上了一袭灵气流转的鹊羽弥覆法袍。这件品秩不低的功伐法宝,对他而言极为珍贵,所以很多年来,若非面临生死之战,金敖一般都舍不得穿上。
宫内那一众莺莺燕燕,正围绕着金敖搔首弄姿,问长问短;却都十分讶然地发现这位平日里颇知怜香惜玉的主子,今天竟是一言不发,神色冰冷,只是自顾忙着指挥那五六名残存的妖将,从地下宝库中飞快地搬运着各种天才地宝,灵物法器,金珠玉器。一旦搬到二进殿厅之中,金敖随即分门别类,放入自己的那颗芥子囊中。
“大王,这是又要搬家啊。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这处灵气丰沛的修行宝地,就这么放弃了,奴婢们不是怕吃苦。怕就怕从此流落江湖,就是想找个方便伺候大王的地方,都不容易啊。”
“是啊,大王。您都洗惯了这座云水池,睡惯了这张白玉床,到了外面,凄风苦雨的,奴婢们看着都心疼啊……”
“大王……”
一直默默收拾的金敖,看着逐渐塞满的芥子囊,终于停下手来。环顾那一众绝色嫔妃,脸上颇有些遗憾之色,淡淡道:“各位娘子的拳拳之心,金敖无以为报,便只好以这座青遨宫相赠了。本来有意带着各位娘子同甘共苦,共涉江湖山水。怎奈这一次,实在事出仓促,无暇顾忌太多。”
金敖对着那些惶恐失色的女子,团团一抱拳,笑道:“只要各位娘子能守好这座宫殿,等他日我金敖衣锦还乡,必然对你等恩宠有加,不负春光不负卿!告辞。”
话音一落,金敖已经身形一掠,穿过前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