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暗忖，自己还想在移居海外前游遍临安呢，若这回不能把官人驳倒，以后恐怕就更难了，为了不留遗憾，也是为以后海外的生活打基础，她决定据理力争一回，辩道：“任凭哪个大族，也不会要求每户人家都守一样的规矩；爹已逝，如今咱们是山民，就算以后重回城里住，你也是商人，我是商人妇，怎地能和三哥家相提并论。”</p>
程幕天沉默了，良久，长叹一声，起身朝外走。</p>
这样快就允了？可怎么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小圆跟了上去想问问他，却碍</p>
着道旁游人多，不好开口。</p>
二人一前一后，无言无语行至桃花林深处，程幕天停下脚步，欲向娘子吐露</p>
些心事，忽见辰哥站在一株桃树下，伸长了脖子朝上张望，他连忙几步上前，抱起他问道：“你怎地独自在此处，奶娘和哥哥呢？”辰哥答道：“姑父把我们送来的，叫我们在这里等爹和娘，他刚刚看见你们过来了才走的。奶娘没有来，姑父不让，他说爹和娘在吵架，若有外人在，爹会不好意思。”</p>
这多事的甘十二，程幕天咬牙暗骂了几句，朝四周张望了一时，还是不见午哥的踪影，继续问：“你哥哥跑哪里去了？”辰哥左顾右盼，冲小圆张开小胳膊：“娘，那边堂屋有糖卖，我要吃。”</p>
小圆接过他，朝他的小屁股拍了一下，笑道：“你哥哥的‘本事’你没学到家，快讲，他到底在哪里？”辰哥低着头，小声道：“我答应过哥哥……”他话还未讲话，程幕天已是惊呼一声：“午哥，你给我下来，谁叫你爬上去的？”小圆抬头一看，原来午哥就在他们头顶的树杈上，他身量小，桃花又繁厚，方才她与程幕天竟都未发现。</p>
程幕天擦拳磨掌，意欲亲自上树把午哥抓下来，小圆忙拦他道：“家里的那些树，他趁咱们不注意时，早不知爬过多少回了，你让他自己下来。”说话间午哥已顺着树干溜了下来，嘻嘻笑道：“爹，这树矮，不碍事。”程幕天气极，将手高高抬起，还未落到他身上，却又颓然放下，长长一叹，背着手独自朝前走了。</p>
午哥惊讶问道：“娘，爹这是怎么了？怎地不打我？”小圆本也在琢磨程幕天为何不对劲，听了这话却被气笑起来，拍了他一掌，道：“不打你倒还不自在了，等回了家，我亲自来收拾你。”她还想再教训午哥几句，又怕程幕天走远了，忙抱一个牵一个，赶了上去。</p>
又是一路无语，午哥鬼机灵，瞧出爹娘不对劲，便搜罗了个话题出来，道：“方才我坐在树上，瞧见祖母带着小叔叔，摘了金耳环要卖与一个娘子，好不丢脸，因此我没下去与她行礼。”程幕天果然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问道：“在哪里？”午哥想了想，指了堂屋的方向，道：“小叔叔闹着要吃糖，他们买去了。”程幕天转了个身，朝堂屋那边快步走去，小圆紧随其后，问道：“二郎，你是要去责备继母抛头露面么，可我也逛了园子，怎么办，不如我先去寻个屋子躲一躲？”</p>
程幕天没有理她，一气冲到堂屋前，堵住刚从里头出来的钱夫人和仲郎，不住地打量，面色沉郁。小圆看了面前二人一眼，眉头也皱了起来，钱夫人头上一顶仿生花做的花冠，耳朵上戴着金耳环；她大概为了行动轻便，身上穿了件背子，这本也没甚么，但那背子却是印金花纹的，领子袖口还绣着朵朵桃花；下面穿的是条印花罗百褶裙，绣的是山茶花；再看旁边的仲郎，穿得倒还算素净，但脖子上却挂着个金项圈，太阳一照，闪闪发光。</p>
她倒抽一口气，忍不住提醒道：“娘，咱们还在孝中。”钱夫人正欲分辨，程幕天沉声打断：“回家。”</p>
不守孝是大罪过，旁边已有游人好奇朝这边张望，钱夫人不敢再出声，乖乖地牵着仲郎，跟在了程幕天后头。</p>
到得程府别院，守门的小厮是钱夫人换过的，并不认识程幕天，便走过来拦他。程幕天毫不犹豫，抬手给了他两巴掌，怒吼身后的小圆：“这里是咱们家的别院，你是当家主母，下人岂可由着别个来挑？”小圆晓得这是做给钱夫人看的，忙配合着唤程福，寻人牙子。</p>
钱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进了屋，拍着桌子大叫：“这里是我家，不是你们家，不要欺人太甚。”小圆亲手捧上茶来，笑道：“这个宅子的地契与房契上，写的是咱们二郎的名字。”钱夫人还有几个陪嫁宅子没舍得卖，马上道：“我搬去自家院子住，不受你们这个气。”</p>
程幕天冷冷开口：“继母在孝中穿金戴银，是何道理，解释清楚了再讲别的话，若是解释不清楚，就随我去泉州见族长罢。”</p>
钱夫人自认为理由很充分，叫嚣道：“你带我去呀，就是到了族长面前，也是你们的不是。我穿金戴银，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因为你们霸占了仲郎的家产，我拿不出钱来给他治病，只好变卖自己的首饰。”</p>
小圆忍不住插了一句：“卖首饰就得自己也穿戴上？”钱夫人突然抹起了眼泪，哭道：“我不好意思当街叫卖呀，只好将要卖的物事全挂在身上，若是有人称赞哪个好看，我就问人家要不要买……”</p>
小圆看了看一旁的仲郎，呆头呆脑，连哥嫂也不会叫，更别提行礼，她心下一软，正要开口，程幕天瞪了她一眼，继续斥责钱夫人：“仲郎如今这副模样，难道不是你自己害的？他先天不足，再怎么吃药也无用，你全然是在乱花养活他的钱。”</p>
钱夫人想不出辩驳他的话，急道：“我是你长辈，你怎可如此与我讲话，没得规矩。”</p>
程幕天指了指她身上的衣裳，又指了指仲郎的项圈：“先去换了装，再来与我讲规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