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而是等着萨公公说下去。
“韩老将军已在嘉明殿等候,他说如今自己还是戴罪之身,虽知晓陛下隆恩之意,但着实不便出现在这里!”
皇上不禁“哀叹”一声,说道:“也罢,难得他那样的脾性也能有所收敛!”
……
嘉明殿外,一个身材伟岸却穿着布衣的老者站在栏杆前,手扶栏杆,望向夜空上灿灿明月。
明月如水般清冷又皎洁,披在普通的布衣上,仿佛与他满头的银发交相辉映。
许久未曾出门的韩世忠头发又白了许多,看起来也比曾经还要苍老,他笔直挺拔如松的脊背似乎也变得有些佝
偻,完全不像那个指挥千军万马阵前厮杀的大将,更像是一个经历了岁月后满载苍老的老人,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韩世忠,甚至都不会有人将他跟那个纵横沙场决断生死的老将军联系起来。
望着远处灯火辉煌如昼的宫殿,更远处是昏暗如星的临安城万家灯火,好像是一条无边银河里的小小星斗。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那口气与眼前的夜幕交融在一起,再也没了踪影,就像他心里虽仍有不甘,但从被牵连刺杀秦桧妻女的案件而遭革职起,这宫廷内外、千家万户便与他再也没有半分牵扯,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只有各安天命。
这些日子里,他每日坐在折断的那棵大树下,时常回忆当年与爱妻梁氏相识到一起征战沙场的种种,满心感慨,可惜自己一心只道沙场上建功立业,如今爱人已逝,反倒落的个半生孤寂。
没有羡慕那觥筹交错、前程官途,也没有愤怒于满朝文武只顾朝夕不思进取,只是多了几分宁静之意,这对于似韩世忠这样耿直火爆性情的人来说可谓实属不易。
“夜凉了,易侵衣衫,终究是老了,寒气入体便要生上一场大病……”他摇摇头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他刚要转身,低着头想要朝嘉明殿走去,哪知道身后竟站的有人。
原来他身后站着的竟不只是一个人,萨公公正搀扶着皇上站在那里,而在皇上身后侍立着的是秦桧和韩世忠还有老宰相汪伯彦。
韩世忠大惊,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久经沙场,一时出神竟没有听到有人悄然接近,这若是在战场上可是大忌。
他赶紧跪倒在地,伏地拜道:“罪臣韩世忠不知陛下驾到,一时胡言乱语望陛下恕罪……”
皇上因为众臣庆寿,大是高兴,虽是大病初愈,但也喝下几杯酒水,脸色越发红润,本来有些昏昏之意,在萨公公的搀扶之下才顺利走到嘉明殿来,一眼就看到了手扶栏杆抬头仰望叹息的韩世忠。
在他眼里,韩世忠一直都是那个性情火爆的人,即便是当着自己的面,只要他心中所想就一定会言无不尽,哪怕明知道会让自己心生烦扰也在所不惜,在很多人看来他这是仗着半生所立下的功绩加之“苗刘之变”时有勤王救驾之功才敢如此放肆,屡次觐见参他,可是自己却只当他是武人脾性,便把那些奏折压下。
就是这样的韩世忠,仿佛又越挫越勇,他虽然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但身材依旧宽大挺拔,跟曾经那个屹立于沙场上的大宋“战神”并无太大区别,可今天一见,他竟好像老了许多,就连满头长发也大多变成了银丝。
眼前的老将军身穿朴素衣衫跪在面前,仿佛变成一个写满沧桑的老人,让皇上不禁感到动容。
“韩老将军……是朕……朕对不住你啊……”皇上身子轻轻颤抖,他甩开了萨公公扶着他的手,向前走了几步,俯下身子,双手托住韩世忠的肩膀。
“只是数日不见,老将军怎地……怎地头发却都白了?”
听的出皇上是触动了心绪,韩世忠宽厚的身子也有些颤抖,他抬起朦胧的双眸,那一瞬间好像老眼昏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陛下,罪臣终究还是老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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