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他踯躅的是,对方不是个特别无情的人,起码她在跑路的时候,记得提醒他也快走,在这个人情淡薄的社会里,这样的品质,也算得上是难能可贵了。
知恩图报那都是传说中的品性了,这年头记得提醒你一把,就是讲究人了。
但是该坚持的时候,他还是要坚持的,“但是他们抢劫……既遂了,所以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姑娘……希望你能正视现实,跟这些歪风邪气做斗争。”
“大哥……哎呀,你好像比我还小,”女人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都下雨了,您醒醒成不成?你要说你叫雷锋,我就嫁给你都无所谓,但是……咱们还是快点跑吧,那家伙死了还好,万一落个残疾,那是你一辈子的负担。”
我艹,我还真不信,做好事能做出一辈子的负担,陈太忠这时候走不走都无所谓的,但是听到这话,他是真的不服气了,“照你的意思,他抢劫被抓是小,我见义勇为,误伤致残他人的话,会比他还惨?”
“你要是公检法有关系,那就是你大,”女人已经顾不上跟他多说了,她一边说一边走,“你要没关系,那就不好说了……不过我说小伙子,你真不走我就走了。”
“非常不好意思,你必须停一下,”陈太忠轻咳一声,“我都跟你说了,我是警察。”
“你……骗人的吧?”女人扭头看向他,眼中有明显的狐疑。
“哎,你打电话报警吧,反正动手的是我,”陈太忠也懒得再说什么,而是走向马路另一端,去捡回他的手包,幸运的是,他包里的手机没摔坏。
他很幸运,但是那女人就有点不幸了,直到要打电话了,她才猛地发现自己的左小臂脱臼了,刚才她太紧张了,居然就没反应过来。
再然后,就是警察来了,看到那俩抢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一个警察上前摸一下脖颈,“这个流血太多,必须尽快送医院,至于这个……哎呀,怕是也不好。”
一边说,他一边站起身,走到陈太忠身边,感触颇深地叹口气,“小伙子你动的手吧?唉,这种事儿……其实报警之后,你走了就行了。”
“我的手臂也脱臼呢,”女人见这警察态度不错,可话里的意思,听起来是挺不乐观,她就赶紧上前插话,还是有意无意地将陈太忠挡在身后,“我也得去医院。”
“报警之后,为什么走呢?”陈太忠觉得这俩人都算不错,就笑着发话,“我这是见义勇为,还指着领奖金呢。”
“还奖金?”警察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犹豫一下,又好心地提示,“你家里有谁比较有本事,赶紧联系吧……晚了的话,没准这俩人你得管一辈子。”
“叫你不听我的话,后悔了吧?”那女人直接就叫了起来,看起来不是很怕警察,“你不是说你也是警察吗?”
“嗯?”那警察却是没料到,这个年轻人也是警察,于是侧头看一眼,“我说怪不得看你有点眼熟,你哪个单位的?”
“我不是警察,不过,我以前干过政法委书记,差不多的,”陈太忠笑眯眯地回答。
“你病得不轻,”这个警察就有点火了,看你不过就是刚毕业出来的毛头小子,居然干过政法委书记还是“以前”,县区的政法委书记,都得是副处……就你这年纪,可能“以前”就是副处吗?
就算街道的政法委书记,那也得是副科!警察不理他了,转身向自己的同事走去,不过走了几步之后,他猛地一转身,惊骇地望着身后的年轻人,“你是……陈太忠!”
“没错,我在两年……三年前,就干过政法委书记,”陈太忠很不满意地看着他,“你这个同志也真是有点不文明,出警的时候怎么能随便骂人。”
“这么年轻的政法委书记,除了您再没别人了,”警察苦笑着一摊手,“这不是普遍现象啊,您都是好大的领导了,不要跟我叫真。”
“那这么说,是没事儿了?”女人在旁边听到这话,终于松一口气,她正拿着手机打电话呢,接着她又反应过来点什么,狐疑地看一眼陈太忠,“你是领导?”
“这是陈主任,那当然就没事了,”警察知道动手的是陈太忠,当然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甚至他连某些心思都抛到了脑后——刚才他的提示固然是好心,但这里面却也可以衍生出一点文章来的,就是俗话说的“大檐帽两头翘……”嗯,大家都懂的。
看到女人欣喜的笑容,陈太忠苦笑一声,“嘿,我早就知道,做好事也是要讲实力的……”
不过,就算陈主任是省委领导,他还是要跟着去派出所接受问询,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医院里传来了消息,脑袋上被开瓢的家伙生命垂危,拿砍刀的那个倒不要紧,只是……大约要高位截瘫了。
可饶是如此,陈主任也没被留在派出所过夜,还是那个逻辑,他这个文明办副主任的身份,是实打实的护身符,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哪怕在两个小时之后,第一个家伙不治身亡。
其实,也多亏出手的是陈太忠,第二天案子基本定性,派出所所长亲自打电话给陈主任汇报,“这两人涉及十余起飞车抢包案,有多名群众被砍伤,您这是见义勇为,而且下雨路滑……我们不认为您该承担任何责任。”
“嗯,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要宣扬了,”陈主任觉得自己该低调一点,不为别的,只说有个劫匪死了,虽然他认为那货罪有应得,但是——总归是没有经过审判。
然而,低调的结果,就是容易产生某些误会,周五下午,陈太忠都要准备动身回凤凰了,却是猛地接到了窦明辉的电话,“太忠,问你个事儿,昨天晚上你离开林业厅之后,干什么去了?”
“咦?”陈太忠听得都是一皱眉,不过再想一想,下面那点事儿,未必能传到窦厅长耳朵里,于是他干笑一声,“犯了点小错误,窦厅有什么指示?”
“啧……问你正经的呢,”窦明辉轻叹一声,“这么跟你说吧,昨天晚上公路局宿舍的门口,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死一伤。”
“嗯?”陈太忠回想一下,自己出手的地方,有公路局的宿舍吗?而且……那也不叫交通事故吧?“我见义勇为,帮一个女士抢回了手包,后来我在配合派出所调查。”
“哦,是这样啊,那没事了,”听起来窦明辉打算压电话,他甚至连哪个派出所都没问。
但是陈太忠哪里肯答应?“我说窦厅,您这查岗查到一半,我这儿还迷糊着呢,公路局门口的人是谁啊,你怎么想起问我来了呢?”
“是母女俩,据说当晚跟你发生过争执,”窦厅长咳嗽一声,“我觉得也不可能跟你有关,但是下面同志们破案心切……你理解一下。”
“啧,”陈太忠根本顾不上计较同志们破案的心思,他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什么?你说刘建章的妻子和女儿……遭遇车祸?”
“嗯……大概就是这个名字吧,”窦明辉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他对这个案子的因果,也是比较清楚的,从逻辑上讲,小陈确实没有出手的动机。
不过下面的同志确实是两眼一抹黑,没有重点嫌疑人,那该调查的就得调查,可是又没谁有这个胆子直接问陈太忠,所以求助电话就打到了窦厅长那里。
这个车祸,百分之九十是有预谋的!陈太忠做出了判断,他遇到的巧合实在太多了,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巧合的话,那也太没天理了,“车祸发生在几点?”
“十点多吧,”窦明辉很随意地回答一句,若不是涉及陈太忠,这个案子他根本看不在眼里——哪怕是涉及了什么省纪检委之类的,他窦某人只是警察。
只是一死一伤的车祸,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车祸是人为制造的,这种小事,他这个警察厅长不可能去关注,他清一清嗓子,“这个案子,素波的交警支队在负责……嗯,还有刑警支队,你找他们去了解吧。”
陈太忠找素波市局了解情况,还是相当方便的,不多时他就了解清楚了,事情发生在十点半,刘建章的妻女正要进入院门的时候,一辆卡车疾驰而过。
关键时刻,还是做母亲的反应快,一抬手,用尽浑身力气将女儿推向路边,然后她直接就被撞飞了,小刘同学却只是撞伤和擦伤。
在旁人看来,这也许是一场很普通的车祸,但是做女儿的眼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惨死,她实在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和恐惧,“这是谋杀,有人想灭我们的口!”
警察们本来都懒得理她,但是听小姑娘张嘴省纪检委,闭嘴陈太忠的,大家也只能叹一口气……那么,就查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