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朋友,我明白您救人心切,可是,我现在的样子,到了医院人家肯救吗?你带钱了么?我现在能拿出钱来吗?”
艾则孜有些气结,想怒斥,又感觉这个烧焦了的朋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反而思路清晰,看样子也是能担能抗的男人,但还是不愿意他就这样没了命,发现他到现在,艾则孜都在凭自己的良知和义愤在坚持,要知道,草场那么多人,连一个肯伸手帮忙的都没有,甚至连打电话报警都没有人肯!
真到了医院,会是什么样子?因为一些事情,艾则孜几乎倾家荡产,除了这台要谋生的拖拉机,他甚至连村里小孩都人手一部的电话都卖了。指望身上买馕饼的钱救人?深有体会的他登时有了种无力感。
良久,艾则孜咬了咬牙:“朋友,活下去才是真的,你家在哪里?亲人都在吧?我们先进了城,打电话报警,有警察在,好一点,医院也总会……救人为先吧?大不了我把四轮子先押那里,再去找你家里人。”
“我孤身一人,家徒四壁,朋友,我又不是被人害的,是自己不小心,报警有什么用?呵呵,到这个份上,能遇到你这样的真汉子,我知足了,这里是省道某段吧?我家边境某村,知道么?送我回家,好不好?”丁一斟酌着说话,现在真要被弄进医院,光已经火化过一次就够惊世骇俗了,遑论现在想都能想出来自己是什么造型。内心深处,他也想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和老戚相依为命的小破屋。
活下去,不再懵懵懂懂的活,不再行尸走肉的活,不再谨慎到麻木得活,还从那刚有记忆的地方开始吧。
“知道……可是,朋友,那里现在早就没人住了,都安置在市里了呀,送你去那里,不是等死么?”
“我想回那里去,我哥哥还在那守着……”
艾则孜没有再坚持下去,只要找到了他的亲人,良知强至少有种完成了一件事情的释然和满足。
这里他很熟悉,丁一所说的村子,他也清楚,印象中,十几年前就没人住了,拆迁后成为一片荒沟,跟大草原连成了一体,不久前打草还去过,他有些怀疑,可看到丁一扭曲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的坚定,他低叹了声,尽量平稳的把拖拉机下路,向边境荒原驶去。如果这是他最后的心愿,就满足他吧。
怎么可能?!
艾则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河湾他前几天还来打过草,有两间破屋不假,是牧人们冬天预防万一用的,据说,拆迁时户主有意在框框下保留了它,就是为了方便牧人,甚至因为这个,放弃了城里的安置房,所以,牧人们很珍惜它,但绝对没有人在这里常住,而现在居然……
艾则孜还有些缓不过来的时候,破屋里迎出来了一个中年汉子……
一脑门子问号,但丁一的哥哥忙着安置他,几乎忽略了艾则孜得存在,天已经不早了,今天还没有完成一点工作量,如释重负后的疑团不重要,生活才重要。艾则孜说了几句宽心话,告辞了。
小屋是戚大叔留下的,土生土长的艾则孜小时候见过,大叔有个儿子,甚至一起耍过,不过,大叔走后,他就被送到了城里的福利院,再没有见过,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可是,那小伙伴儿只是一个人,哪里有什么哥哥?
那位所谓的哥哥似乎对小屋很熟悉,那种感觉不是能装出来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若是时间长了没有来过,有什么变化不知道还有情可原,但自己真的经常路过……
唉,不管了,还是抓紧时间打草,放拖斗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呢。
男人更容易控制好奇心,不过熟悉的东西突然有很大变化,艾则孜还是有些想弄明白,回到草场后,抓紧工作,并暗自下定决心,再回去看看。
艾则孜破天荒的今天只打一车草,牧人们有些奇怪,但是,大家很快找到了答案,他今天送医院的那个“人”,应该是有钱人家,否则,天上下刀子,急缺钱的他也要打够三车!
懒得解释什么,甚至不回料场,艾则孜又回到了河湾小屋!
有些不对劲儿,小屋似乎又成了熟悉的样子,阴冷,孤寂。
推开门,艾则孜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短短两个小时前,他送来的伤号,简陋但却干净的草埔,灶台,简单却又熟悉的工具,一切都消失了!小屋依旧是熟悉的空荡荡!地上的灰尘似乎都没有人动过!
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好奇到一定要回来看看,送人来时看到的一切,竟然是小时候记忆中得模样!
一股寒意袭来,毛骨悚然!
强拟狂跳的心脏,他仔细回想,那个烧焦了的人的哥哥……
有鬼!艾则孜怪叫一声,夺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