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和号、宜丰堂,这是辽阳很有名的两个洋货行,就赵千栋所知,奉天各州、厅的洋货商贩,有百分之三十以上是从这两个洋货行提货的,至于这两个洋货行所销售的商品,则足可谓种类繁多,从洋火柴到洋布、洋米、洋面,再到洋茶、洋油,但凡是老百姓生活中的必需品,他们是无所不卖、无所不贩。
既然是做洋货生意的货行,那就有一个洋货进货渠道的问题,这年头东三省境内的洋货,主要有两个三个来源渠道:第一,是从俄国人那边走过来的洋货,而俄国人的洋货大都价高质劣,不为百姓所喜,故此,俄国人的洋货在东三省并不走俏,销路也不太好;第二,就是经由塔甸、珲春、丹东三地,从朝鲜流入的东洋货,也就是日本货,在甲午变乱之前,这条洋货流通渠道是非法的,属于纯粹的走私行为,贩货者一旦被镇边军拿获,那是要斩立决的,故此,这条路子上流过来的洋货也不多;第三条,则是从营口、大连两地输入的洋货,当然,在这其中既有合法通关过来的,也有走私过来的。
广和号与宜丰堂两家商号,过去卖出来的洋货都是东洋货,也就是日本货,从东洋的茶叶到东洋的丝绸、布匹,他们卖的价格都比南货要便宜得多,甚至比英国人东印度公司弄来的东西还要便宜,故此,他们的货不仅在奉天销的很好,即便是在黑龙江与吉林两地,也大有市场。但现如今的一个问题是,在甲午变乱之前,东洋的日本商人享受不到来自大清朝廷的最惠国待遇,因此他们的货物在入关的时候,就要被海关道衙门课以重税,试想,在这种情况下,广和、宜丰两号所贩运的东洋货,如果不是通过走私途径进的关,他们又如何从那么低的价格中获取商利?
赵千栋琢磨着,过去郎邺在辽阳开的这两家商号,肯定是在背后与日本人有什么暧昧的关系,只不过那时候的盛京将军是裕禄,他很有可能被郎邺买通了,所以,他这走私的生意才能在辽阳坐得稳稳当当。而现如今呢,裕禄远放四川,原本坐镇从辽阳到旅顺一线的各部要员,像龚照玙、宋庆等人,现在是革职的革职,外迁的外迁,郎邺过去所能倚仗的那些保护伞,现在一个个的都没了,他能不想的别的办法吗?最重要的是,新任的盛京将军依克唐阿,那是一个出了名的难伺候的主,“虎将军”这名不是白叫的,谁要犯到他手底下,那真是不死也得掉一层皮,如果让他查出来郎邺在甲午变乱之前曾经里勾外连,用走私的手段与倭寇做生意,那不用说了,估计老头都不会跟宗人府打招呼,直接就得开刀杀人。
郎邺这是怕了,他怕他那颗大好头颅即将不保,故此在得到京城的消息之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上下疏通,而今天中午这适逢其会的一场宴席,显然就给他准备下了一个天赐的良机。
老爷子这次奉旨督办奉天新军,兵营驻扎在辽阳州,再加上老爷子同依克唐阿将军之间的关系,郎贝子找来抱赵府的佛脚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尽管对郎邺的打算了然于胸,可赵千栋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他的前身可在老爷子那里得到过不少的训诫:为官者务需谨言慎行,喜怒无形,宠辱不惊,胸成竹而面惘然,心惴惴而言凿凿。这话啥意思?那意思就是说,既然当了官了,那说话办事就得三思而后言、后行,喜怒不行之于色,或宠或辱都不显于形,越是胸有成竹的事,越得表现的心里没底,越是心里没底的事,嘴上越得说的头头是道。这叫啥?这就叫城府,身为大清的官吏,如果没有那么点城府,那还能得到一个立锥之地吗?
果不其然,面对赵千栋的沉默,郎邺只得自说自话般的继续表演下去。
“自广和号、宜丰堂创办以来,”叹口气,郎邺继续说道,“三哥为了早日看到一个奔头,那真是把什么都给舍了,贝子爷的体面,宗室亲爵的尊贵,甚至是这为人的颜面,我是一样都没留下,上下疏通,里外打点,这才让广和、宜丰两号有了今天这幅光景。”
“呵呵,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三哥为求财路里外奔忙,其中的辛苦小弟领会的,”赵千栋微微一笑,举杯说道,“不过万幸的是,而今三哥的两家商号在辽阳可谓是生意红火,就小弟所知,近到兴京、旅顺,远到宽城子、宁古塔,三哥这两家商号的洋货也算是行销盛京、吉林两地了。不说别的,就连家母日常所用的洋线,都是从宜丰号托人采买回来的。”
他这番话说出来,令郎邺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