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凉意落在了我的眉心,他突然将我抱的很紧很紧,嗓音颤抖的回应我:“不会有事的,小白,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回冥界!我们回冥界!我带你找黑白无常,我带你回未阴宫,你会没事的,小白,你会没事的……”
身子麻麻的,没有了其他感觉。
我一句话说完,无力吐了最后一口轻盈的凉气,眼前一黑,昏倒在了他怀里……
——
昏迷的时候,我终于记起了之前出现在我梦中的那些张容颜都是谁了……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也是他做大禹国肃穆皇,所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
宫内,他亲手抚过春帝宫的每一样用具,每一寸青纱——
“陛下,凉娍公主,已经走了好几个年头了……您怎么还是没能放下她。这春帝宫,您年年都命人修缮翻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当年公主在时,一般无二……陛下,你守了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帝女若是晓得在她走后,你颓废消沉成这样,她会难受的!陛下,就当老奴求你,忘了殿下吧!再这样思念下去,您的身子吃不消的!”
“阿翁,皇兄他又在想皇嫂了,皇嫂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何能让皇兄牵挂这么多年?”
“太子殿下您不知道……您的皇姐凉娍帝女,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心系天下苍生,仁爱世人,她可以为了保护陛下,为了保护无辜百姓,而牺牲自己的性命。她是个勇敢,坚强的女子,只可惜,生错了地方。若非是皇家帝女,她或许现在已经与陛下琴瑟和鸣,白首偕老了吧!”
“皇兄,你为什么……突然写了传位遗诏?别藏了,我都看见了!皇兄,你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皇兄,我不许你起不该有的念头!皇兄,你看看我,看看阿翁,看看花藜姐姐与崖魇哥哥,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关心你,很在意你,你不能有事,你听见了没!你不能有事!”
“都说多少遍了,云儿,你改唤朕皇叔。国典修正后,你不再是英王府遗孤,朕也不再是,安南侯……凉娍,也成了端肃皇后。你该是朕的侄儿,这大禹国上羽家的江山,朕也要还给你们了,朕这一生,太累了。”
“原来皇兄这几年的拼命平定江山,原来皇兄允了史院修正国典,原来皇兄给我换了个身份,原来皇兄近来没日没夜的拼命处理那些本不该操之过急的棘手事,是在给我铺路……”
“云儿,你终归是要长大的,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父侯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了。云儿,你总有一天需要接手属于自己的东西,需要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朕在还能动的时候,尽量为你铲平前路,这样你少年继位,就不会有势力敢再阻挠你。云儿,你记住,皇家最忌讳皇权旁落,更忌讳用人不当。
你凉州皇兄,便是前车之鉴。朕已为你安排妥善了,你登基之日起,血鹿与夜莺,以及朕手中的私兵,都会为你一人所用。
芸儿,挺起脊梁,做个堂堂正正,勇敢的帝王。你是朕带大的孩子,大臣们都说,你最像朕少年时,朕也对你寄予了厚望,听话,芸儿,别让朕失望。”
“皇兄,那你呢皇兄,你要丢下云儿去哪里?皇兄,云儿还小,云儿不要离开皇兄,皇兄,云儿已经没有父王了,云儿不能没有你……”
“变成孤家寡人,是每一任君王的必经之路,但是云儿,皇兄希望你比皇兄过的好。皇兄失去了最爱的女人,皇兄希望你以后,能与心上女子,白头偕老,永不分离。身为帝王,不一定要三宫六院,一生,只守一人就好。只有无能的君王,才会用前朝后宫联姻的法子,来稳固江山。一个人,一颗心,是不能被分成无数瓣的,莫因一时糊涂,换得一世孤凉。”
“皇兄……”
“江都近些年来,一切都好,陛下不必挂怀。凉娍帝女走的这些年里,江都百姓感念帝女昔年治雨大恩,在江都为帝女建了大小神庙上百座,日日香火供奉,只希望,老天爷能看在百姓们一片虔诚之心的份上,让帝女来世,过的好些。几年没见,陛下的身子越来越差了,陛下……你突然急招臣,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朕已时日无多,想起凉娍曾说过,她在世上的朋友不多,莫大人便算一个。所以,朕思虑再三,还是想将此物,赐给你。”
“陛下……这是什么。”
“龙珠。”
“陛下!”
“当初辰儿便是用这个东西,保全了我的性命,如今,这龙珠已然无用了。朕听闻你家小儿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你夫妇二人多年四下求医,为了给小儿子治病也是伤透了脑筋。你夫人一夜白头,你早前也发了一场重病,险些一命呜呼。拿去吧,这龙珠,能为你小儿子续命治病,保他长寿,寿终正寝。”
“陛下,此物臣万万不能要,这是帝女留给陛下的,臣怎能……”
“无需多言,拿去吧!朕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要随辰儿一起去了,这龙珠,不能留在朕身上了。”
“陛下——”
“这个混小子,不是说好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么,他这样做,又算什么!娍儿啊,你若在天有灵,替皇兄,保住他吧!”
“阿州,晚了,一切都晚了,侯爷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安南侯,早在殿下葬身火海时,就已经死了……”
“娍儿,是皇兄错了,是皇兄错了……”
“侯爷去哪里,砚北便跟去哪里,墨风不在了,还有砚北陪伴你。”
“墨风,这是朕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驸马爷,你别这样,殿下看见,会心疼的!驸马爷——”
“让陛下去吧,对于陛下而言,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千百倍。”
“阿魇,怎么办,怎么办啊,殿下走了,陛下也要走,阿魇,花藜没有亲人了,花藜再也没有亲人了……”
“陛下他……以身,祭天了。”
“皇兄!”
“陛下——”
火海茫茫内,我抬手轻轻触摸他的容颜,他跪坐在火中,脊背挺得笔直,陡然睁眼,满目疮痍:“辰儿!”
他又惊又喜的将我搂进了怀中,使出全身力气,箍紧我的身子,下颌倚在我肩上,浅浅哽咽道:“你来了,来接我了……”
我泪流满面的乖乖待在他怀中,哭着哭着,无力的轻笑出声。
甚是心疼的亦抬起双臂,也抱住了他的腰身:“傻瓜,何必呢,何必呢……好好活着,不好么?何必偏要来寻我?你可知,我只想让你活着啊。”
他的泪水濡湿了我的肩头,如视珍宝般搂着我,身子颤抖的喘息着回答我:“可辰儿,你又可知,没有你,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辰儿,带三哥走吧……三哥真的,熬不下去了。”
见惯了他的清风霁月、沉着冷静、处事有方,却从未见过,他这样脆弱、卑微的样子……
我的傻三哥啊,没了我,你竟让自己过的这样艰辛。
轻轻将他从怀中推开些,我含泪朝他莞尔一笑,痴痴瞧着他那张令我沉迷了数万年的俊容,我凑近,闭眼吻住了他的唇……
千言万语,三生的爱恋,俱是蕴藏进了这个深情而又绵长的吻里。
情到浓处,相融以沫,烈火为嫁,齿畔,定终生……
“三哥。”
“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