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混沌包围着的苏音,觉出了一种奇异的失重感。
她的意识其实尚未消失,且方向感也一直都存在,也知道自己正以头上脚下的标准站姿,立在这片混沌的中心。
可在另一个层面上,她却有了种“自我已然消失”的感觉,就好像除了本我之外,还有另一个“我”存在。
那浑浊似乎有着让一切都化为虚无的力量。
包括那个“我”。
蓦地,不知哪里传来了“啵”地一声轻响,打碎了这分不出高下左右的混沌,其声低且脆,如雏鸟啄开蛋壳。
刹那间,这片混沌竟开始动荡了起来,一线极细、极亮的白光,自远处横扫而至,那灼人的光亮令很明显苏音眼前一灼,整个世界,便被劈作了两半。
那是比宝龙山一剑更气势绝伦的一劈。然而,那劈来的是刀、是剑还是箭,苏音无从分辨。
她只是没来由地,自那一线白亮之中,悟出了一点什么。
白光乍现即隐,浑浊的物质却就此分为了两部分,苏音下意识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渐渐现出了天空的轮廓。
一团又一团淡白而清亮的丝絮,将高处的虚无一点点填满,而她的脚底也终于踏到了实物,那是深灰色的土壤,它就好似一头肥胖的巨龙,翻翻滚滚、绵延四野。
然后,有风拂了过来。
吹过这世界的第一缕风,带来了一阵微凉细密的雨,雨珠打湿了大地,又蒸腾而上,化作天边的浮云。
苏音怔怔地目注着眼前这一幕,心底的激荡难以平息。
天地初开!
她看到的,竟是这世界由混沌划分乾坤的情形。
真是何其有幸。
便在她惊叹之际,一记焦雷倏然炸响在地平线上,银蛇般的闪电划破长空,直刺天际。
一株嫩绿的小草,便在这惊破世界的声息中破土而出,沐着风雨、迎着雷电,不屈地摇摆着它那细弱的身躯,向着这个世界,发出了第一声问候。
那鲜嫩的绿,便是这世界的第一抹亮色。
他,便自这亮色中诞生。
当他张开眼,天空便成了澄净的蓝,大地开满鲜花,云朵如白雪堆叠,四季轮换、雨雪风霜,高山拔地而起,河流奔腾着涌向大海。
他是天地万物之形色的载体,是乾坤大美之灵。
当他以好奇的视线打量着这世界,这世界便以温暖和明丽作答。
于是,他所见的一切,便刻进了他的眼中,他璀璨的眼眸中,流转着这世间万物;
于是,他所爱的一切,便化作了他身上的彩衣,那红衣之上飞着彩屑般的星光,如落英飘向天地。
他欢喜地注视着这世界,徜徉于这世界,欣然于这世界。
这世界的每一点变化,都令他雀跃。
时间过去了许久、许久,直到那一天,他遇见了一个穿白衣的少年。
少年的白衣比冬天的大雪还要洁净,骑青鹤、拂广袖,身后背着大大的画囊,身旁放着大大的画板,一路飞翔、一路作画,不知飞过了几重山水、也不知画下了多少美景。
他看着那少年。
那样干净的眉眼。
那样干净的心。
他忍不住便将少年映进了眼眸,那少年于是也看见了他,微笑着道:
“你叫什么?我叫娄玉笙,小楼吹彻玉笙寒的玉笙。你呢?”
看着少年清静俊的笑脸,平生第一次,他感到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虽然与天地同生,这乾坤万物无不是他,可是,他却没有名字。
他黯然低头,少年却并不以为意,依旧微笑着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