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了。
不知何时,林间弥漫起了重重雾气,远处的官道、驿站的房舍以及那盏孤零零在风里摇曳的红灯笼,皆变得影影绰绰地,宛若水中晃动的倒影。
暮色已然渐浓,雨下得越发地大,淅淅沥沥,打叶穿林。
苏音轻轻挽起竹杖,呼出了一口气。
盛夏温热的风卷起薄雾,雨丝成片扫过,那丰茂的草木枝叶被这湿重的雨雾染得翠绿欲滴,连空气也格外地黏稠,一吸一呼间,总觉不畅。
苏音对此却是不惧的。
她将灵力均匀地覆于全身,滴雨不沾。虽然浑身汗臭依旧难耐,但远处瞧来,她整个人便如重林烟雨间流转的一缕月华,晶莹若玉、皎洁如霜,真好似仙子腾云驾雾一般。
最多再走上三四里地的山路,她便可离开这鬼影子不见毛影子的浮翠山了。
想像着驿站的大澡桶和不限量热水,苏音立时加快了脚步,所过之处,竹杖翻转,无论是横陈的粗大树枝、低垂的蜿蜒藤蔓还是齐腰高的杂草,皆在这杖前无一合之力,纷纷作了它的手下败将。
可惜,威风八面的苏娘娘,此际亦只得踽踽独行,并无一人为她的身手喝彩。
走了约了十分钟,蓦地,一道高亢的唢呐声轰然撞进她的耳鼓,直惊得她手一颤,竹杖险些落地。
这绝非她胆小不经吓,而是唢呐那就是大杀器级别的,甭管西乐华乐东洋乐,只要这东西一出,那真真是万音齐喑,其轰杀效果请参考核武器。
这深山老林地,谁在吹唢呐呢?
苏音以拿门板儿的姿势将竹杖高高举起,随时做好向下拍的准备,循声看了过去。
山道上,缓缓转出了一支队伍。
白衣麻鞋、纸钱漫天,却原来是一行送葬之人。
他们稳稳当当、凄凄惨惨地走着,就好似这本没有山路的野林子里突然多出来的这条山道,以及他们这些绝不可能现身的“人群”,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苏音弯起星眸,目注着那棺木旁穿孝衣的女子。
好个一身俏的小寡妇,白生生的脸、红嫩嫩的唇,一双杏眼水汪汪地像会说话,抽抽噎噎地哭得正伤心,实是当得起“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八个字。
然而,再细听去,那嘤嘤柔弱的哭声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竟尔穿透了嘹亮的唢呐声,搅得人头晕目眩。
苏音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俏寡妇,面上渐渐浮起一丝淡笑。
此刻,山中的雾气已由浅白转作了青灰,阴惨惨的哭声随着队伍的行进而切近,一股悲凉的气息弥散开来,尤其是糅杂着女子低泣的唢呐,令人神昏气乱,恨不能与之同悲。
“呼啦啦”,山风乍然掠过,凉意浸骨,漫山草木如群魔乱舞,纸钱大雪般扑向人的头脸。
来了。
苏音眼波流转,改为单手执杖,空着的那只手则悬于半空,虚虚一按。
“琮——”
青弦陡发,起之于杀伐、厚之于刚猛,余音凝重若青峰临川,杀气直冲霄汉。
刹那间,漫天纸钱“啪、啪、啪”如气泡般炸开,送葬的队伍中似有狂风暴起,直吹得所有人东倒西歪、鬼哭狼嚎。
那扶棺的女子算是一行人中站得最直、行得最稳的,却也禁不住那罡风猛烈,脚步虚浮,身子也不由自主往旁倒。
她连忙两手抱牢棺木,抬起一双含泪桃花眼,粉面含悲、泣声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