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府的青松古柏纷纷爬出院墙,奔着水月庵的尼姑们追去,紫薇花开得一簇簇的粉色白色的花瓣里泛起幽蓝,腥甜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散。
一池子的鲤鱼全部在花香里翻了肚子,蛇虫鼠蚁从弱水府里逃命似的远离。
妙谛禅师被无数藤蔓逼近,脸上毫无惧色,抖开长袖放出一千零八颗菩提子,如同银星,炸成一团,如同银色旋风,把藤蔓绞碎,丝毫不能近身。
“妖孽,不想十多年未见,你又有精进,今日若不能收了你,来日必成大患!”
妙谛禅师这些年来和槐序斗个不停,互有胜负,但此时出手,立刻就感觉到了槐序的变化。
“胡吹大气,不值一哂!”
槐序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越是从容不迫便越是显得蔑视和轻慢。
槐序倒并非要和妙谛禅师争个你死我活,他已然新生,前般种种,都已经抛却,又怎么会要和这尼姑争生死。
只是这尼姑本就和他不对头,相争也不是一日两日,就是他说出花来,也未必会信他已经洗心革面。
二来槐序自新生以来,未曾和人认真斗过法术,此刻也是见猎心喜,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两。
妙谛禅师是个出家人,却是个性子急躁、嫉恶如仇的出家人,怎么也见不得槐序这般好整以暇、吃定了她的样子。
她生得极美,发起怒来也是极美。
一千零八颗菩提子银光灿灿,飞舞撞击着朝槐序击去。
她的禅杖上锡环敲击,声如洪钟,把靠近的藤蔓全部震断。
槐序也不在意,挥舞藤条本就是小道,十二因缘转轮经里并不曾记载剑术,他也未曾得到练剑法门,对于藤蔓的绞、刺、抽、收等等运用并不算好。
说白了,植物本就动得缓慢,他以前和人斗法,用得都是黑山老妖遗留残卷里的魔法,极少使用藤鞭作战,也不指望凭借藤鞭就能难住妙谛禅师。
便是妙谛禅师也没有拿出真本事,水月庵,一身本事都在水和月,其他的反倒是其次。
妙谛禅师在防备槐序的魔法,但是槐序却并不准备动用魔法。
眼瞧着一千零八颗菩提子就要砸到他脸上,槐序也不能无动于衷,他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柄黑色的伞,黑色的缎面上绣着大红的火纹,伞名火罗。
火罗伞被槐序撑开,放在头顶,立刻就滴溜溜转动起来,一层层阴气如同华盖,倒卷流苏,把菩提子挡在外面。
“你们去把门外布阵的尼姑擒下,不要下杀手。”
槐序嘱咐一句,就转头专心对付妙谛禅师。
槐序只当练剑,把藤鞭化作千剑万剑,流转锋芒。木性生发,生生灭灭,恍若无尽。
妙谛禅师担心弟子,尤其泉上人这鬼仙,非同小可,她怕弟子遭难,如何愿意和槐序纠缠。
又见槐序久不用魔法,心中暗道索性来一个先发制人!
“明镜何在?”
妙谛禅师一声轻喝,声如剑鸣。
弱水府之外的河水中,一条鲤鱼口衔宝镜跃出水面,霎那间,天空中明月光华大作,鲤鱼口中宝镜光华大作,天地间一片明光,分不清是月光还是镜光,无孔不入一般倾泻一地。
明镜止水。
月光无孔不入的倾泻过来,无穷的月光带着冰冷的寒意流淌,槐序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在松脂里的虫子,就要被包裹凝固成一块月光琥珀。
火罗伞艰难的转动着,把月光挡在外面,旋转时发出仿佛划破冰面一般刺耳的声响。
寒气混杂着紫薇花香里的剧毒在槐序鼻尖萦绕。
口衔明镜的鲤鱼在月光中游动,融入月光之中,化作一口清澈如水的宝剑。
“斩!”
槐序眉心一痛,只觉得一股逼人的寒气朝他眉心袭来,强烈的杀意让他眉心直跳。
槐序瞬间知道这一剑他强挡是挡不住的,如果挡不住,就必死无疑。
从槐序怀中飞出一道惨白的光华,带着幽幽死气和惑人心魄的脆鸣声,义无反顾的朝这一剑刺去。
鲤鱼剑光和白光交缠,喀喇一声,鲤鱼剑光重新飞到空中,被妙谛禅师虚虚握住。
而白光在空中显出原形,是一枚骨钗,细长雕花,鬼气森森。
槐序闷哼一声,从口中咳出一点鲜血,空中骨钗啪的断成两半,掉到槐序脚下。
妙谛禅师眉头一皱,“妖孽,你在作什么鬼?”
这枚罗刹骨钗乃是姥姥的本命法宝,取罗刹鬼的脊骨制成,内蕴罗刹鬼的精魂,虽然比不上水月庵流传千年的止水镜和明月剑,却也绝对不会一个照面就被打破。
槐序吐出一口鲜血,反倒舒展眉目,比未曾吐血时更加神采奕奕。
“禅师,还要多谢你助我破道。”
槐序此前修炼的魔经功法早已破除,只有以魔经炼制的法宝还在,这些法宝槐序自己不能动手去破。
法宝一经炼制,便与主人形同一体,自己破自己的法宝,就像动手剜心割肉,如何下得去手?只有借着别人的手去破,才能把对自己的影响降到最低。
妙谛禅师想明白这点,脸色顿时难看,她出手反倒帮了槐序一把,何等难堪?
“妖孽,接剑!”
鲤鱼剑光一个挺动,闪电般刺向槐序。
槐序长笑一声,妖气勃发,伸手抓住火罗伞,法力吞吐,伞面上赤火纹如同水波转动,火焰层层叠叠,如同红莲凋谢,把身边的月光排斥出去。
槐序借着这一瞬,已经借着草木遁形,站到了妙谛禅师身后。
鲤鱼剑光把太师椅一斩两段,却只斩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