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相距香城八百里,京都一样的地方。(无弹窗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大都最有名的,打雷的时候,闪电跟花一样漂亮。
大都有一木匠良家,当家的姓李,名清,一手巧夺天工的木匠手艺。年轻时走南闯北,后来在大都扎根,手中一把杯弓小刀,江湖人称“鲁班刀”。
鲁班刀下的木匠活,大的如龙凤和鸣,骏马奔腾,小的如黑蚁觅食,虫隐竹节,个中细致栩栩如生,叹为观止。如此,名声自然传开。
李姓一家是实在人,虽有名声,从没有架子。周济穷人,乐善好施,给穷人家修屋补瓦,添置桌椅,从不收酬劳。
也是如此,融入到李家这个大家庭的木匠师傅越来越多。李老爷子是个豪气人,也不隐瞒,将自家的木匠技艺传于众人。也就是这样,后来的时光,小刀匠术名满大都,虽然那时候没有李家了。
大都茶坊,关于李老爷子,有着各家之言。有人说,李老爷子就是仙人转世。也有人说,李老爷子心眼好,老天爷才赐给李家木匠珍宝。还有的说,李老爷子机缘好,某个仙人憩处偶得木匠宝书。
其实,远没有这样玄乎。李家先人中曾有小半个修灵人,为什么说小半个呢?一生工夫钻研在木雕上,到老来道法还是平平,只能小半个啦。可惜祖上离世后,木匠术便断了,一直到李清这代,才算出了个小木匠。
祖上留有一书,名叫《术三》。书中所述,木匠有三术:化木为物,化物为傀,化傀为灵。李清所悟的只是第一术,第二术中他寸步难行。书中有言,若非修道之人,并不能参详。至于第三术,说是魂魄之术,只有一句话,一句看不明白的话。
且不说魂魄之法,单单修道门法,常人怎可能触及?常人虽知深山中有修道门派,也见过那些御剑飞行的道人。可若非机缘巧合,或者慧性卓群,怎可能触得此道?
就说这李清,年轻时也曾遇见道人,只是李清到底没有道人所说的大道之性,也只好死心,大都中过着自己平凡的日子。
本没有害人之心,可他人却有。真不好。
本来茶坊里的传言就玄乎其神,更有甚者,说李家那本木匠书便是修道秘术。如此一来,一双双眼睛妖艳起来。
大都有一江家,强盗世家。打家劫舍,掠物杀人,地租强收,收成强买,还真没有他不干的。
官府不管吗?知府也姓江。
李家有六子,前五子勤于劳作,乐而知书。这第六个名叫李仁,不读诗书也罢,连本家的木匠术也不过问,只晓得烟花柳巷去钻,赌坊混市总也少不了他的身影。
打是打过了,骂也是骂过,可总不见好。李老爷子摇摇头,一脸失落。
前些日子有个修道高人来到大都,李老爷子好不容易将高人引来家里,将六子唤入厅堂。可惜,高人摇头,李家这一代仍旧未现道性之人。
清秋之夜,也许是杀人之夜吧。
高墙内翻出一道人影,正是趁李老爷子熟睡,偷去聚花楼逍遥的小子李仁。只不过,今天等着他的不是往常的赛西施。
仍旧那几杯女儿红下肚,像是做梦,梦一般睡去。并不知晓被人扛在身上,入了地窖。
冰冷,醒来,第一眼见到江老爷子,他倒也明白,然而意料之外,这李仁竟然彻底闭了口风,几日的严刑拷打,威逼利诱,愣是一声不吭。真没看出来,他倒是条汉子。
“智取不行。”江老爷子细眼一眯,一不做二不休,“那便强取。”
这大都,谁能奈他何?
确实没人奈得了他,此时的李府,该走的走,该留的留。也许是劫数,李老爷子没打算走,可当平日最气自己的小儿疯子一般冲进门府,带着血痕跪在地上,一辈子没哭过的李铁汉也没能忍住。
江家人后脚便赶到,李家乱成一团,有人趁乱敛财,有人慌忙逃命。混乱中,六辆马车从后院冲出,不见踪影。
这**,江家血洗李家,李老爷子和冲出的五辆马车都没有幸免。李府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惜没有发现那本古书的踪影。原本打算再次去地窖拷问李仁,可倒好,李仁不见了。江老爷子破口大骂,四处追赶。
就这样,李家**之间从大都消失。大都的百姓尽知江家人所为,可这样的世道,这样的衙门,敢怒不敢言。
还好老天有眼,后来听说江老爷子在一个叫“天潭山”的地方被一只青色天龙所杀,尸首也没人敢去取。大都人拍手称快,茶坊里的人常说,那青色天龙就是上苍显灵。为此,大都的百姓专门兴建了一座“青龙庙”,承载着对李家的感恩。
中原腹地,南北交界处,有一座高山。高山名为“天潭山”,山顶静着一处天潭。那日江老爷子等人追李仁到此,李仁跳下的就是此潭。后来,只因目睹蛟龙所在,天潭山成了“大蛟山”。
世间凶兽,百姓往往惧怕,来到此地的人越来越少。有一个村子除外,那个一直在山下的小村。
柱子村,挨着大蛟山脚的小村。半年前来了一位新住户,这人姓李。当初他一身伤痕栽倒山上,村里的人好不容易把他背回村里救治。也许是感恩,也许是不愿离开,李仁一直待在柱子村,教村里的孩童念书识字,还成了家。
一种新的生活,每天和村里的汉子一样奔走田地间,文弱的身子渐渐板硬起来,变得黝黑。
有人说,李仁原本是富家子弟,不知为何沦落至此。有人叹他,他自己却庆幸,满足。可惜其他的家人就没有这样的幸运,李仁每每叹息,只将这一切记在家书中,压在箱底。那本《术三》也是,静静伏在木箱底,一睡就是几百年。
三百年前的旧事了。
李老实前脚踏出木屋,小蛮后脚蹦了出来,它垂涎一万年了。李柱子笑笑,食指点了点小小脑袋:“小蛮,慢点吃,都是你的。”
胡乱地往嘴里塞着,唧唧声变成了咿咿呀呀,这时候的李柱子走去了木门那,坐在门槛上。大黑也凑过来些,李柱子摩挲着它的猪(毛)。小蛮就喜欢热闹,拖着白面馒头蹦跳过来了。
泥路的土黄色,李老实的身影越来越远,由一抹变成一点,消失了。两手托着下巴,李柱子傻乎乎笑着,他又想到含香树了。
风,从香城吹来的风,他兴奋地跳起来,又踩在门槛上,还踮起脚尖:“小蛮,大黑,你们闻,是含香树。”
可一回头,小蛮无比专心地啃咬红薯,大黑已在半睡半醒间。李柱子也不在意,他早该习惯了,仍旧远望香城的方向,好久才坐下来,继续托下巴。
一朵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他从没发现,映入他的眼帘。赶紧跑过去,蹲在旁边,风还没有完全离开,花轻轻地摇。
这种红花,柱子村的田埂上常有开放。可出了柱子村,从来没见过。
“娘说,怀上我的时候,才第一次见这种红花。”小小的手指头凑过去,轻触又轻触,甜甜笑起来,“你也叫柱子吗?”
风轻轻,话语也轻轻,小孩和花的稀奇对话,而且,小孩还在傻傻地笑。敢情,他能听懂花语?
不至于吧,也不管,反正大黑睡它的觉,深深浅浅,平复又美妙的呼吸声。小蛮也困了,仰着小肚皮躺在起伏的大肚皮上,荡秋千,它最喜欢了。它还做梦,它梦里有个小女孩,唧唧声,它开心地说起梦话。
里屋小的那间,方方正正的小板**,泛着微黄意,平平整整的旧被褥。小柱子盘腿坐在木**上,安安静静翻着那本古书《术三》。
六岁那年,小柱子在破阁箱中翻出一本老旧书,一把小刀。从那天开始,木架子上的小玩意多了一件又一件。
大狗阿虎,摘松果的松鼠小飞,遥看月亮的小蝶,它也有名字,小柱子叫它蝶幽。盘旋的青龙,自然是青龙祖上了。还有呢,手持大刀、宝剑的修士,腾云驾雾,御剑飞行,甚至有骑着凶猛异兽的,好生飘逸。
“我们也飞。”一边想象,小柱子一边抱着被子在木**上打滚。木头大黑一蹦,飞起来了,还有它身上那个背负长剑,啃着地瓜的少年。小蛮也抱着个大地瓜,正坐在少年肩头跟只云雀说闲话,它总是偷懒。
小蛮吃得快,消化得也快,欢腾腾爬进来,一个大空翻蹦上木**,再一头扎进旧被褥,只剩一个小小屁股在外面。这个游戏,小蛮玩了无数回了,唧地一声,又闷到了,钻出脑袋来,憧憬地看着小柱子。
“比以前都久。”李柱子笑道。
这下不得了了,唧唧欢跃,空翻又空翻,扭动又扭动。好快啊,忽然泄气地摸摸小肚皮,又憧憬地看向小柱子。
“秋天要到了,很快就能吃松子了。”李柱子冲它笑起来。
唧!蹦了一下,又吐出一根细丝,荡去了木架子那,抱回一颗大大的木头松果。
“嗯,我们的小蛮就是松球堆里出生的。”
秋天,松果成熟,一个个落下来。大蛟山的小调,古松上荡秋千,小柱子坐那里。
怎么了?是要下雨了吗?
按说,秋天难见电闪雷鸣,可雷声一下子打断了小调,雨赶紧下来。古松林子那有个山洞,以前也有去躲过雨。
今天不同,才跑进山洞,还来不及抖抖身上的雨滴,那种紧张的气氛就从脚底爬了上来。山洞黑漆漆的,李柱子全身绷紧,下意识地往洞口退了退,雨就落在他的脚边,溅起一朵又一朵的花。
咔嚓,又是一阵电闪,山洞里的模糊情景一闪而过。毫无预兆,一声“啊”的惊声令松针上的雨珠滴答答掉。李柱子一个踉跄,还好手扶得快,险些一屁股坐地上了。
分明,分明有团黑影,在,在那个角落!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好像,好像是一头猪。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安静的洞里出现“呼呼”的两语叫声。
是猪,真是猪,李柱子确定下来。
泥土松散,交织着水,淅淅唰唰的声音,那头猪它过来了。李柱子退得更后了,一只脚已经踩在雨中,一个不对,他就跑,狠命地跑。
呼呼声轻轻的,不像是紧张,走得近了,也看清了,一头黑黑的大野猪。大野猪没有继续过来,只站在原地。
小柱子呢,也放松了些,脚是不可能回来的,就这样看着大黑猪。黑猪的眼睛很大,但很安静,李柱子这样觉得。他把右手抬起来,大黑猪微微仰高脑袋。右手继续动,大黑猪呢,大眼睛就一直跟着,带动着它的大脑袋。
嘿的一声,小柱子笑了出来,胆子也大了些,开口轻轻道:“我们一起躲雨,你不动,我也不动,你也不准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