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浓把自己的指甲修磨得圆滑平整,指甲钳丢了回去,修剪过程中满脑子这样那样,非常地不和谐。
关菡收回包里,继续低头摆弄相机。
她拍得太多,正在整理,把不清晰的角度不好的照片删掉。
秦意浓心情不错,唇角一直微微上扬着,见状便随口说了句:“拍得怎么样?给我看看?”
关菡默默递过去。
看完所有照片的秦意浓,哑然了好半天。她这个助理,怎么说呢?太聪明了,她没考虑到的关菡都先一步替她考虑到了。秦意浓盯着其中一张抓拍的瞬间,唐若遥倒在她怀里,仰脸看她的眼神像水一样清澈柔软。
秦意浓心口发热,指尖不自觉地动了动。
半晌,她还回相机,清了清喉咙,多此一举地说:“这些就不要给她们宿舍了。”
关菡颔首:“我知道。”
秦意浓好不容易降下热度的心,因为这些照片,再度激荡起来。颈后那一小块被唐若遥热气拂过的皮肤隐隐发起烫来,后背也是。
秦意浓纳闷地想:这小朋友从哪儿学来的,胆大包天了?
唐若遥要在学校和同学们拍毕业照片,没那么快回家,预计最早也要到傍晚。为了不让自己越想越难熬,秦意浓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把思绪集中到公事上,比如说剧组的组建。于是她眉头轻拧,全神贯注地在手机备忘录里写着导演备选名单,有意向的演员,还得催柴子秋赶紧把剧本交上来。
“秦姐。”关菡在一旁轻声喊她。
秦意浓手指一顿,含笑抬眸:“怎么?”
“今天早上,我在校道听到一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和遥小姐有关的。”关菡的口吻里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
“说来听听。”
“有部叫《南山下》的电影,遥小姐的女主角色被霍语珂抢了。”料定秦意浓不知道这个霍语珂是何许人也,关菡紧接着便解释道,“霍语珂是遥小姐的同班同学,也是演电影的。”
秦意浓脸上的笑意淡了,神情变得意味不明。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不清楚,我还没查。”
秦意浓目光发冷,声音跟着沉了下去:“你在等什么?”
“是!”关菡一凛,先给唐若遥的经纪人阮琴去了个电话。
阮琴正陪手底下另一位艺人跑通告,乍一接到这位祖宗电话,心里打了个突,迅速过了一遍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确实没招惹唐若遥,走到一边,忐忑地接起来:“喂。”
关菡觑着秦意浓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脸,语气也比平时更加冰冷,问:“《南山下》唐若遥的女主被抢,有没有这回事?”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阮琴有了底,忙不迭把自己撇清:“有,有这回事,但和我没关系。是那个霍语珂后台太大了,我实在没办法啊,我一无权二无势的。”还不忘拍秦意浓马屁,说她厉害,一旦出马肯定能把角色抢回来云云,关菡懒得听,冷厉地打断她,“为什么不通知我?”
阮琴汗都下来了,哪好意思说觉得唐若遥失宠了,怕自己去说非但不能要回角色还要惹一身骚,而且《南山下》又是一部文艺片,片酬没多少,她拿的抽成就更少了,没甜头的事她为什么要做。
她抹了把汗,脑筋急转,果断甩锅道:“我以为唐若遥自己说了,毕竟她和秦影后关系更亲密,不是吗?”
关菡不跟她扯皮,挂了电话,沉了沉语气,转脸对秦意浓说:“是真的。”
秦意浓冷笑一声,攥紧了手机,指腹大力摩挲着机身边缘。
关菡几乎听到她的咬牙切齿。
“掉头,回公司。”秦意浓森寒启唇。
关菡抿了抿唇,只得照做。
她按下对讲,吩咐前面的司机:“掉头,去工作室。”
保姆车在前往唐若遥家里的道路上转了个弯,前往秦意浓工作室,越来越远,消失在天幕尽头。
***
安灵手底下就秦意浓一个艺人,秦意浓这段时间算休假,她也相对清闲了不少。前两天安灵陪秦意浓飞了趟巴黎,签订B&H的续约合同,把最近唯一算得上大事的事也搞定了。
安灵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慢条斯理地煮茶,茶香袅袅,上等的紫砂壶色泽流转,更是赏心悦目。
直到秦意浓带着关菡杀气腾腾地推门而入。
安灵从她走路的速度确认了,确实是杀气腾腾。
“怎么了这是?”安灵以为她在外面受了气,现在敢给秦意浓气受的人可不多,当即奉上一副笑脸来,笑吟吟招呼她,“坐。这是谁惹你了?”
秦意浓往她对面的沙发上没骨头地一歪,说:“你。”
安灵:“……”抽的哪门子疯?
她看关菡,试图窥探出什么。
关菡这个心腹只看秦意浓,理都不理她。
安灵:“……”
嘿我这暴脾气。
安灵给秦意浓倒了杯热茶,扬了扬眉:“顶级大红袍,尝尝?”
茶杯里冒着滚滚热气,秦意浓瞟了眼,不去喝那烫嘴的,开门见山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遥遥的角色被人抢了这回事?”
安灵惊讶:“她角色被抢了?”
秦意浓皱了皱眉:“你不知道?”
安灵差点被她理所当然的口吻气笑了,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又不是你角色被抢了,我很忙的好吗?”
秦意浓不言语,看着她面前摆的紫砂壶茶具。
安灵真生气了,冷笑道:“怎么我连泡壶茶的自由都没有吗?我是卖身给你了还是怎么的?我们俩签订的合同里,有哪一条哪一款写着我必须关注唐若遥吗?”她指尖点着桌子,“来,你只要找出一条,我一句话不说。”
自己又不是唐若遥的经纪人,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弄得自己跟罪孽深重似的。
安灵心口起伏不定。
秦意浓摸了摸鼻尖,识时务地迅速认怂,起身坐到了安灵身边。她进一寸,安灵挪一尺,秦意浓出手如电箍住了安灵的肩膀,拖长音撒娇道:“安灵姐姐。”
安灵头皮一麻,骨头都软了,象征性挣了挣,没挣脱,逼着自己板了板脸,冷眉冷眼地警告:“女女授受不亲。”
秦意浓将下巴搁在安灵肩膀上,眨巴着清纯无辜的大眼睛,耍无赖道:“什么授受不亲,这不是挺亲的么?”
安灵鸡皮疙瘩一身一身,挣扎道:“秦意浓,我劝你善良。”
秦意浓心里大笑,不依不饶地偎紧她:“不要嘛安灵姐姐。”
关菡心里叹了口气,又开始了。
作为他们工作室唯**oss之一的安灵,其实脾气并不算太好,坊间有传闻,她当年从原公司出走,就是因为暴脾气上头,给高层公开甩脸子,爆发大争吵。能力是真的强,但脾气也是真的坏。
两位Boss作为合作伙伴,总会出现龃龉,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呢。安灵一生气,秦意浓就自动放低身段,好声好气地哄她,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撒娇,安灵也最吃这套。
秦意浓特别能发挥自身优势,根据每个人的特征做出精准的反应,而且半点不拘泥,举手投足浑然天成,可能是演技加成。
关菡陪着她去过很多次应酬,那时候秦意浓还没被纪家认回去,在圈内辛苦地单打独斗,虽然拿了很多奖,但自身根基不稳,多少有些不尴不尬,需要拓宽人脉。那群人里有比她地位还要高的大佬,有跟她同样层次的人,也有比她低的,每次她都能让宾主尽欢。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她就像一条油滑的美人蛇,捉摸不定,能屈能伸,谋定后动。她在应酬场合里的左右逢源、如鱼得水,绝对是在里面摸爬滚打了十来年才能训练出来的游刃有余。
在酒桌上表现出来的老练,和在安灵面前还是略有不同的,起码秦意浓不会因为对安灵撒几句娇,在回去的路上几欲作呕,进了家门便扶着马桶大吐特吐。
好在随着她步步高升,背后又站了一个势大根深的纪家,已经很少需要在一些场合里奴颜婢膝,曲意逢迎了。
关菡每回见到她对安灵撒娇都会叹为观止,同时生出一点小小的嫉妒之心,身为秦意浓身边的宠臣她注定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安灵和她平起平坐,有发怒的资本,自己做不好大概要被开除。
眼见着两位Boss和好,开始友好谈论,关菡收回了思绪。
“电影叫《南山下》是吗?我去查一查。”安灵拨了个电话出去,消息确认得很快,“是这样的,这部电影是林国安导演的,一开始定下的确实是遥……唐若遥,剧方连合同都拟好了。就在签约的前几天,最大的投资商亚裕传媒的老总刘亚裕,就是抢了唐若遥的那个霍语珂的金主,临时决定换人。”
“亚裕传媒?”秦意浓坐在安灵对面,跷着腿,哼笑道,“我和刘亚裕在酒桌上见过几次,这个人很好色,大小情人养了一箩筐,回回都带不同的人出席。倒是挺宠爱这个叫霍什么的,居然为她要了个角色。”
安灵问:“你打算怎么办?”
秦意浓低头看着自己刚修好的指甲,轻轻地朝上面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睨她一眼,道:“当然是……抢回来了。”
安灵眼睛里闪过强烈的不赞同,说:“我不建议这么做。”
“为什么?”秦意浓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半靠在沙发里,沙发质地有些硬,关菡体贴地在她肘下垫了个软和的枕头。
安灵道:“先不说亚裕传媒是国内数得上的传媒公司,你得罪刘亚裕没有好处。就事论事,唐若遥不过是被抢了一个角色,不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
“不过?”秦意浓用轻缓暧昧的口吻道。她唇角上扬,慵懒散漫笑着,笑意却未及眼底。
安灵不是看不出她的不悦,仍旧沉声道:“适可而止吧,她的运气已经够好了。”
她一开始自甘堕落出现在那样的场合,幸运地碰到了善心大发的秦意浓——安灵到现在也不知道秦意浓为什么要救她,圈子里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出卖自己的小女生多了去了,也不见她一个一个地救,姑且认为她那天是突发奇想想做善事。秦意浓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把她截下来,养在身边。教她演戏,替她扫清障碍,青云直上,电影、广告、杂志、代言样样给她安排得周到,连负面新-闻都事先掐死在摇篮里。
她这个金主当得跟妈一样,还负责给人解决生理需求。
试问一问圈内,有这样好运的新人能有几个?
“好吗?”秦意浓还是那样笑,食指轻点着自己的下巴,轻声说,“我怎么不觉得好?”
她爱上自己,就是最大的不幸了。
“你别跟我玩这些虚头巴脑的。”安灵没耐心和她迂回,忍了忍,勉强平心静气地道,“我知道你是不想她受你受过的苦,但你想过没有,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往好了想,她起码没有被逼着……去陪那些老男人吧,不是比……”安灵本来想说你,话到嘴边换了个词,语气也放轻了,是个好好安抚的态度,“大部分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