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秦意浓回视她道,虽然礼貌但一看就是敷衍的场面话。
纪云瑶也不在意,笑眯眯地和她挥了挥手。
秦意浓在从一楼走到卧室的途中都在回想纪云瑶特地叫她过去说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还有最后那别具深意的一眼到底什么意思,进了卧室门,便将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
唐若遥走过来,冲她张开了双臂,秦意浓顺势投进她怀里。
拥抱,接吻。
两人每天都要上演无数次的场景。
吻到气喘吁吁才分开,唐若遥问她:“累不累?”
秦意浓说:“有一点。”
打从纪云瑶来了以后,她的疲惫程度就直线上升。
唐若遥又问:“睡觉还是按摩?”
秦意浓想了想,说:“按摩吧。”她们俩的日常活动除了陪宁宁,好像时间都花在抱一起睡觉上了,有点虚度光阴。
秦意浓进卫生间换了套丝绸睡衣,长袖长裤,一是为了保暖,现下天气转凉,处在首都还没开始集中供暖,开空调又显得多余的季节,二是为了避免在按摩的过程中,某人手掌直接接触到光滑的皮肤,两人都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至于那些念头在二人脑子里转了多少次,彼此都心知肚明。
唐若遥单膝跪在她身侧,一只手慢慢地按揉着女人酸疼的肩膀,问道:“力道会不会太重?”
秦意浓沉思状:“唔……”
唐若遥:“这还要想?”
秦意浓头埋在枕头上,不确定地说:“反正不疼?”
唐若遥再问:“舒服吗?”
秦意浓有一个微妙的停顿,道:“舒服。”
唐若遥冷着脸:“实话。”
秦意浓说:“没感觉。”说完,她先把锅往自己身上揽,道,“一定是我最近养病躺得都迟钝了,你再捏两次,我就有感觉了。”
唐若遥静了一秒,方道:“我刚刚没有用劲。”
秦意浓:“啊?”
“啊什么啊?按个肩膀你都没一句实话,说谎是有人给你钱还是怎么的?”唐若遥正常给她按,秦意浓马上舒适得情不自禁低哼了一声。
听到唐若遥的言辞,她心想:是我的错觉吗?唐若遥有点凶巴巴的?
她手指抓住床单,偏头去看唐若遥,因为角度原因只能看到朦胧的侧脸,她笑了一下,道:“你误会我了,我是怕伤你自尊心。”
“我又不是专业按摩师,这方面有什么自尊心?你以前说我演技这里不好那里有缺陷,见我自尊心受伤吗?”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以前我是你的老师,现在我是你的恋人。”
“现在你就不会说我演技不好吗?”
“……看情况吧,我会选择更加温和的方式。”
“哦。”
“你不高兴?”秦意浓从方才就察觉她怪怪的,现在更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没有啊。”唐若遥说。
秦意浓翻了个身。
唐若遥要将她翻回去,她已经撑着手肘坐了起来。
唐若遥便垂下胳膊,眼睫也低下,抿唇不说话。
秦意浓过来,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让她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温柔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唐若遥不像秦意浓,凡事喜欢闷在心里不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引导。女人一问出口,她倾诉的**便涌了出来。
“江老生日宴那天晚上,你还记得吗?”她问。
“记得。”
“你阻止纪云瑶对我的轻薄以后,你们俩单独走了,去了一个偏僻的走廊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们……”这件事都过去一年多了,记忆不是很清晰,秦意浓刚浮现一个隐约的念头。
唐若遥垂眸道:“我都听到了,听到你说我是……”她静了几秒钟,才低低将那三个字说出口,“二手货。”
时过境迁,唐若遥本以为自己不会生气的,尤其是今天知道纪云瑶就是个神经病以后,她都能想到秦意浓为什么那么说,肯定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对方注意到,她不会责怪秦意浓,因为一切都情有可原。
包括突然清晰的声音,多半是纪云瑶存心设计的圈套,故意让她听见,是她愚蠢、沉不住气,所以才中了对方的计。
但她面对当时说出那番话的心上人,还是忍不住地赌气、伤心、委屈、难过。这种情绪是不由理智控制的,只在最亲密的人面前展现。
秦意浓在她的提示下回忆起来,轻轻地“啊”了一声,旋即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唐若遥白皙的额头:“对不起啊。”
“没关系。”唐若遥瓮声说,往她的怀里再窝了窝。
秦意浓把那天的基本情况和她说了一下,和唐若遥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秦意浓:“所以我才让你找保镖贴身保护你。”
唐若遥:“她难道敢直接把我劫走么?”
秦意浓:“以防万一。”
唐若遥更不是喜欢纠结过去的人,何况是个误会,她马上从中品出了甜蜜来,仰脸笑道:“你那个时候就这么爱我了?”
剧组杀青那夜的摊牌,唐若遥就知道秦意浓喜欢上她的时间比她要早,但她对这份漫长的喜欢一直有种虚幻感,毕竟秦意浓太会演了,刚睡完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不止她一个情人”这种话,唐若遥再怎么想自欺欺人,也没办法坚信下去。如今聊起以前的事情,都是对爱的细节的丰满。
这个女人的爱,不是狂风暴雨,雷霆闪电,而是点点滴滴,润物无声。
太直白的话秦意浓一般都不直接回答,而是选择用力收紧怀抱。
唐若遥低笑,故意憋着气,作虚弱状说:“宝宝,我有点喘不过气。”
秦意浓很慌张地赶紧松开了一点。
唐若遥又笑一声,仰头亲了一口她下巴:“你太可爱了。”
秦意浓嗔怪睨她一眼,也不吭声,神情慢慢地染上两分悦色,眉眼都舒展开。
坐久了终归不舒服,唐若遥抱着她躺了下去,让秦意浓枕在她胳膊上,眼神细细描摹女人精致的五官,问道:“你和纪家,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纪云瑶,之前有什么过节吗?”
上午在客厅聊得太短暂了,唐若遥除了知道纪书兰其实是纪家的女儿,私奔出来以外,对其他的一无所知。
秦意浓本来也想找个时间和她说,择日不如撞日,她娓娓道来。
纪书兰自和秦鸿渐私奔以后,再也没有提过自己的娘家。秦意浓和姐姐小时候也好奇问过,为什么别人有外公外婆,她们却没有呢?纪书兰目光躲闪,托词说外公外婆在很远的地方,秦鸿渐听到,就会阴恻恻地在旁边插话道:“他们早就死了,问这么多干吗?”
很长的一段时间,秦意浓都不知道她外公外婆是死了还是在别的地方。直到秦鸿渐性情越来越暴躁,喝醉了酒打纪书兰的时候会说胡话:“你怎么不去找你爸妈?”“你叫你爸妈来教训我啊!”“你爸妈、你,你们都看不起我!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眼眸猩红,一边骂一边打。
有时候醉醺醺地瘫在沙发里,看着纪书兰忙前忙后地伺.候,嘲讽地笑:“纪家?呵,纪家的女儿又怎么样?!还不是像条狗!”
纪书兰习以为常,仿佛根本听不到丈夫对她的羞辱。
秦意浓躲在隔音不好的房间里畏惧得发抖,男人的疯言疯语都灌进了她的耳朵。
很多年以后,秦意浓在圈里有了自己的事业,在和异国的秦露浓商量过后,她给秦鸿渐设了个套,一个失败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自视甚高不肯面对自己失败的男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是女人的贴心贴己,知冷知热,慰藉和崇拜,显然纪书兰这个逆来顺受的糟糠之妻是无法给他的。
秦鸿渐上钩比她预想得更顺利,时间更短。
纪书兰亲眼目睹秦鸿渐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鬼混,她的大梦终于醒了,心灰意冷,秦意浓趁机把她带走,切断所有秦鸿渐能联系上她的方式。秦鸿渐泼皮无赖,不肯离婚,秦意浓的律师冷冷地把装满了证据的文件袋甩到他面前,各种照片散落一地。
婚内出轨证据确凿,要么打官司起诉,他净身出户,把他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要么老老实实协议离婚滚蛋,说不定他的当事人秦意浓还能发发善心赏他一点儿钱财。
唐若遥听到这里,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
这不是自己对付江雪珍的方法吗?区别是江雪珍是自己出轨的,秦鸿渐是秦意浓特意设计的。怪不得她那时候看着她若有所思,是想起了过去吗?
这么想来,她们俩的人生轨迹竟有不少相似的地方。秦意浓生父有不如无,她是一开始便失去了生母;秦意浓有姐姐,她有弟弟,都相依为命过。
冥冥之中,命运在指引他们相遇,填满彼此的残缺。
秦意浓混迹在圈内,自然听过不可动摇的纪家,纪氏的势力有多庞大呢?占据影视圈半壁江山的寰宇影视只是纪氏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其中一小根枝芽,只是近年来文娱产业发展迅猛,纪氏的重心适当往影视偏移,纪云瑶除了在寰宇担任职务外,纪氏还有一大堆事务在等着她,所以她才会那么忙。
儿时听到过的那些谩骂,起初秦意浓并没有把那个高高在上的纪家和她眼前唯唯诺诺的母亲联系到一起,直到某一天晚上,电视上在放新闻联播。
大概是一个领导人主持的,邀请专家和企业界人士共同讨论某问题的会议,画面在一位老者脸上停留了两秒。纪书兰扶着沙发的手撑了一下,差点控制不住站了起来,嘴唇也动了动,画面早就过去了,纪书兰还是一副恍惚的神情。
秦意浓认得那位老者,姓纪。
她没有立刻询问纪书兰,而是试探了几次,私底下也找人去查纪家的旧事。纪家现在的子孙众多不好查,但往前三十年,纪家曾经宣布一位小小姐不慎身亡,年龄和名字都对得上,就是纪书兰。
纪书兰潸然泪下。
秦意浓知道这个重.磅炸.弹以后,辗转反侧了许久,没有人能对这样的一个靠山无动于衷,而且那时候她和黎益川斗得不可开交,正需要一份震慑。但一来纪氏不一定会承认早已“死亡”的纪书兰,二来纪书兰未必会愿意回到纪家。
是纪书兰主动开的口。
那时是因为什么事呢?秦意浓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有一回喝了很多酒从外面回到家,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自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或许是她酒后断片说了什么话。或许是纪书兰良心发现,想补偿她,让她多份保障,秦意浓后来没问过她,纪书兰也没提过。
秦意浓跟着纪书兰被认回了纪家。纪家人很重视血统,不会让流着纪家血的人流落在外,连带着,私生子私生女格外地多。他们家大业大,子孙绵延,更不在乎多一个两个人,何况是旁支,动摇不了他们的核心利益。秦意浓在纪家的待遇基本上是透明人,因为是旁支,没有继承资格,偶尔地还能遇到友好的善意。
纪家的旁支里也有不少争气的,自己做出了一番事业,而嫡系多多少少看不起旁支的人,秦意浓不去招惹,就和同样是旁支的人打交道,拓宽了不少人脉。
唐若遥问:“那纪云瑶是……”
她对纪家的了解就如同当年没认回纪家的秦意浓,只停留在表面的有权有势。
秦意浓讲得有点困了,撑了一下上眼皮,道:“纪家的上一任家主,是我妈妈的三哥,他前两年退休,把集团交到了他的四儿子,也就是纪云瑶的爸爸手上。”
“她就叫嫡系?”
“嗯,圈里都说她是下一任家主,看她行事作风,基本板上钉钉了,纪家旁系的人也怕她怕得要死。”
唐若遥槽道:“阶级这么森严,怎么跟古代皇宫似的?”
秦意浓忍不住笑了下:“人多的地方规矩就多,你知道纪家多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