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王氏乍一看自己的小儿子,半年多不见,以前那种书卷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杀伐决断的凌厉霸气,身材也比以前壮实很多,像半截铁塔般立在母亲面前,“孩儿远行,令高堂老母牵挂于心,大大的不敬,还请母亲大人宽宥则个。”
“我的傻儿子快起来,让为娘好好看看”洪王氏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没想到你人到中年,竟然也能脱胎换骨,从一个书生变成了杀伐决断的将军,好,好”
老太太连说了两个“好”字,开心已极,拍手称快,一旁的李莹也为他们庆祝,洪承骏脸上微微显出一丝笑容,“母亲大人在上,有一桩家事还请母亲大人决断。”
“莫非你要续弦?”老太太净往好处想,把个三十多岁的洪承骏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解释,“非也,侯爷让我将洪承畴交与母亲,由母亲大人发落。”
“洪承畴”老太太不听则罢,听完怒由心头起,蓦地站起来,“那个逆子在哪里?给我提上来”饶是年逾古稀的老太太,话音中却透着一种无形威严,在座的几人都是一惊。
洪承畴被两名士兵拉进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很多伤痕,结痂之后形成一片片一条条的暗红色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衣衫破烂,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一脸颓废。哪还像个威震天下的总督七省军务的大学士?
“逆子,跪下”老太太断喝一声,洪承畴连忙跪倒,“母亲大人在上,不孝子亨九给母亲请安了”
“这满礼学得不错啊”老太太看洪承畴慌乱之间竟然做出了个打千的姿势,怒火更甚,“无耻的东西大行皇帝对你山高海深之恩,你倒投降满清,为了一点荣华富贵去做人家的走狗,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么?”
“娘亲,且听孩儿解释……”洪承畴刚说了一句话,老太太举起拐杖就砸过来,“不要脸的东西,还敢解释”
棍落如雨,洪承畴只是生受着,躲也不躲,老太太打了几下,看着洪承畴满身伤,说话还有些漏风,毕竟是亲生骨肉,哪里下去的死手?拐杖停在半空中,打在洪承畴的身上,轻轻一触,老太太泪如雨下。
“小九,都是为娘的错,要不是为娘疏于管教,你也不会落到千夫指,万人恨的地步,你要怨恨,就怨恨为娘吧”老太太说到此处,情不自禁,抱着洪承畴放声痛哭。
洪承畴一动也不动,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想当年在辽东,要是自己就地自刎,倒还能留下个英烈之名,怎奈自己贪生怕死,贪图现任皇太后孝庄的美貌。苟且偷生到现在,却沦为李辉的阶下囚,遭受这般侮辱,连高堂老母都不免跟着受连累。
“孩儿,这江南万万百姓饶不得你,就连为娘也饶不得你。如果你还是我洪家的好男儿,就做出个样子来,也让天下看看你不是孬种。”老太太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眼中却闪过一丝不舍,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有谁舍得?
洪承畴不禁暗骂李辉的卑鄙,竟然在母亲面前羞辱自己,还真不如一刀将自己剁了,至少不受这般侮辱。
“哎孩儿去了,兄弟,娘亲托你照顾,”洪承畴眼中含泪,“娘亲,当年孩儿在辽东,不是贪生怕死……”说到此处,声音哽咽,再也难说一句话。
“算了,吾儿还是早作解脱吧”老太太的脸上又回到正常,“为娘只是将你养大成*人,这忠孝之事,你还是去九泉之下和先帝解释吧”
“先帝……今日我有何面目去见先帝”洪承畴大喝一声,猛地站起身,一头撞在门口的楠木门柱上,头破血流,整个人颓委倒地,再去看时,已经气若游丝,就此故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洪承骏也抹了两把眼泪,下令让士兵们将洪承畴的尸首抬出去,料理后事。
老太太眼睁睁看着儿子自尽而亡,心中一悸,晕了过去,李莹颇懂医术,急忙掐人中,终于将老太太救过来,“不要把他入土,就挂在城墙上,像那范文程一般,也好给孩子们立个警醒。”
老太太知道这是李辉碍着自己的面子手下留情,要不然早就把洪承畴用大炮轰碎,挂在城头上羞辱了。
“老太君保重身体,”李莹宽慰道,“您还不是有李辉那个儿子么?”
“是啊也是你的好夫君”老太太调笑一声,却没有笑出来,两个人互相对视,感觉分外尴尬,李莹只好站起身,手持抹布将洪承畴留下的鲜血擦拭干净,老太太见血思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