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么一走, 卢子钰才发现自己还是浅薄了。
她去江南回寅阳,都是雇了镖局护送的,镖师们走的路相对太平, 江南又是富庶之地, 哪怕卢子钰也见到了不少贫苦之人, 可和她现在路过看过的地方完全不能比。
她现在看到的是赤贫,有一地便是地主家, 也不是砖瓦房, 那屋顶还铺着草呢。
因着气候渐渐暖了, 赤身露体的孩子四处可见,也不见他们羞耻,流着鼻涕吃着手,骨瘦嶙峋, 眼神也不见天真,个个如同小兽一般。
卢子钰震惊无比,随行的镖师不以为然,“不都是这样,您千万别给他们东西吃,要不然这群小崽子就甩不脱了。”
卢子钰尽力稳定心神, 点点头。
救不过来的,这不是一个两个, 而是一大片一大片,城里还好些, 出了城, 越走越远,所见就越是触目惊心。
卢子钰这次出行也算低调,可在这些赤贫的人眼里, 她就是豪富。
雇佣的镖师倒不是对付匪徒,最多的是对付这些起了歹意的老百姓。
卢子钰的心也越来越沉下去。
现在的人基本都不外出,一地百姓几代人都不会离开故土半步,一是户籍限制,二就是出行要钱,普通人根本负担不起。
但是也有游历行商的人,这些人多半也都出身世家或富户之家。
卢子钰雇佣的镖师就认为卢子钰是个富户之家的公子,出来游历的。
这天,他们轰跑了几个探头探脑的村人,对卢子钰道,“这里就这样,往江南走就好多了,还有往北也还算好,这西面就不行了,到了前面平安城,卢公子就回转,也别过去了。”
卢子钰道,“为何?”
镖头道,“再过去马贼匪徒多不胜数,他们连衣服都要剥走,公子游历去南边或是北边都行,只别来这里。前面说是叫平安城,老百姓私底下叫他阎王城,此地严家一家独大呢。”
卢子钰默默的记下。
她才不会天真的问,“朝廷为什么不管?”
进了平安城,城内老百姓看起来确实比城外好多了,可脸上依旧愁苦满面。
卢子钰转了转,问了粮价和盐价,深深觉得这里的老百姓没饿死简直都是奇迹。
她也见到了严家人鲜衣怒马嚣张跋扈过街,这里是严家地盘,然后管理这里的知府娶的是严家的女儿,这就知道为什么严家如此肆无忌惮了。
其实这种情况在古代也很少见,不会让有这种关系的人在当地任职,就是怕官员和世家勾连,而这里会这样,也就说明了吏治腐败。
卢子钰对现在的朝廷也略有耳闻,皇帝还是个在喝奶的娃子,政务是什么摄政大臣在管,主少国疑,那乱成这样也就不稀奇了。
好在边关守将还算给力,把国门给守住了,否则这个朝廷更要乱成一锅粥呢。
在平安城略作停留,卢子钰就离开了,此地环境不适合做生意,只适合拿了新奇东西过来忽悠严家人买下来,还不能自己出手,否则按照严家土皇帝的尿性,从你手里抢还差不多。
就这样,卢子钰慢慢的转悠了不少地方,除了京城那一片,还有平安城过去西边那一片没涉足,其他地方也都粗略了解了一下。
这一转悠差不多是一年,卢子琅已经通过府试,是个秀才了,两年后他可以参加乡试,过了乡试,他就是举人,到时候就能给卢子钰支持。
这一年里卢子钰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世道太乱了,有好几次她都险象环生,好在拿了钱的镖师给力,把她给护好了。
后来镖头告诉她,“也是我们手里没什么财物,否则就说不好了。”
卢子钰此行是为了了解环境,不是特意行商,偶尔遇着觉得可以出手的物品才会贩卖一些,大多数时间都是轻车简从,所以才能逃命。
回来后她就在沉思,一定得备上一样防身武器,石灰粉只能出其不意对付一两个人,遇上成队的匪徒是没用的。
对她来讲最好的防身武器就是弩,因为力量强劲,便于操作。
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比其他女子要好,但和男子还是不能比的,就是现在学武也来不及了。
上辈子卢子钰瑜伽练的很好,但防身无用。
不过她有个客户爱好冷兵器,尤其喜欢各种弩/枪,中外都有,还喜欢自己研制,卢子钰为了拿下这个客户,又去学习弩的知识,还去学习过射击。
老板替她报名的时候咬牙切齿,“拿得下奖金不少你,拿不下这学费从你工资里扣!”
卢子钰还陪着这个客户去参加过私人组织的弩/箭比赛,所以她对弩还是熟悉的,但是要让她自己制造一张弩出来也不容易。
就是卢子钰自己画图让匠人制作,只要这匠人不是她的人,也就没人会理她。
她想了好久,想起那时候有一种玩具弩,发射牙签的,后来被禁了,这个玩意结构倒也简单,做大一点,发射打磨后的铁钉,防身效果应该不错。
于是卢子钰窝在家里给自己搞防身武器,她花了不短的时间,给自己做了一张比较称心的小弩。
这玩意平时可以收在车内暗格里,也能放在包袱里,这是卢子钰自己琢磨的,没有专业人才参与她做不出更厉害的来。
这期间她也去过杭州,现在这是她最重要的产业,当然不能出错。
白鹿书院得知卢子琅已经是秀才,先生很高兴,还给卢子钰几本写了备注的书,让她带给卢子琅。
用男子身份出行,卢子钰体会到了自由,女子的话,十七八已经是老姑娘了,家里人早就着急了,可男子是无碍的。
白鹿书院的先生听闻卢子琅还未定亲,也笑道,“不用急,过了乡试且正好呢,若是等一等,过得了会试,京里贵女也娶得。”
时下当官的,世家子弟等社会地位高的男子,就是七八十也能娶到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先生说的也不是笑话。
只是先生看着卢子钰道,“子琅不急,你怎么也不娶亲?”
卢子钰异常谦逊,“小子四处奔波,就怕冷落了妻子,要是我长期不在家,红杏出墙怎么办?”
先生,“……”你这话居然让我无言以对,连想给你做媒都不好开口了!
先生气笑了,“那你就一辈子不娶了?”
卢子钰道,“怎么会呢,等兄弟有了好前程,我也不用四处奔波,那时候也会考虑定下来。”
先生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还差不多!”
先生也明白,卢家兄弟的姻缘得看卢子琅的前程,如果卢子琅考中进士,娶个世家女也不是不行,当然嫡支嫡出是别想,旁支庶出没问题。
到时候当哥哥的想要娶妻,妻子质量也不会低。
只有年轻女子一开始才会对婚姻充满憧憬,男子们看事情一向从利益出发。
卢子钰从书院离开,甚是感慨。
这次过来卢子钰想把穆婉的奴籍取消,穆婉想了想,“暂时还是不要了,省了好些罗唣。”
奴仆的婚姻归主人管,穆婉脱了奴籍就会有官府来询问婚配,江南还是好的,并不强迫,就卢子钰去过的那个平安城,年十五未婚配的女子,官府直接就给你配人。
什么自由恋爱,婚姻自由,简直异想天开,老百姓所有的行动都被管的死死的。
穆婉只要是奴,她的婚姻就在卢家手里,配不配人,都是主家说了算,旁人不能插手。
卢子钰也是后来才知道,知道后她三观稀碎又重组,所以现在也知道穆婉的顾虑,于是并未强求。
如果穆婉不知道卢子钰的性别,她怕是求之不得,毕竟她从未想过为奴,现在倒是不在意了。
在杭州这段时间,卢子钰去了自己的工匠庄子,这里被穆婉管理的还不错,李平也忠心耿耿。
然后依照卢子钰那张弩,又做了几张出来,卢子钰给了穆婉一张,纯属防身,穆婉居然爱不释手。
杭州的事料理清楚,卢子钰启程回去,她现在只有雅颐居可依靠,其他只能小打小闹,想要做大做强,得等卢子琅出息了。
否则就得她寻着一家投靠,然后靠着别人吃些残羹剩饭,这个卢子钰绝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