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龙卫的训练残酷,惩罚同样也是如此,何生挨了十鞭子,而这并不是简单的鞭刑,鞭子是特制的,上面有倒钩,一鞭子打下来,皮肉剥离,痛入骨髓。
十鞭子打下来,虽然也是外伤,可那痛比起湛非鱼手心挨的十板子简直不能比。
至于其他的人,殷无衍把人撤下来了,即便受过罚了,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到湛非鱼身边,新的十二个禁龙卫代替他们守在了暗处。
三两步之后,看到不远处的顾轻舟,重光脚步一顿,“我去给何生涂点药,否则胖丫头一准能发现。”
何生受了罚,即便上药也只禁龙卫最普通的止血药,药味有点大,重光手里的药却是珍品,不但止血效果好,而且是无味的。
“进来说话。”顾轻舟倒不畏寒,可也不乐意大冷的天在外面吹冷风。
等殷无衍进来了,顾轻舟示意他坐下来,这才道:“小鱼的性子你也清楚,她主意正,何生他们是随从,只能听命行事。”
殷无衍没开口,顾轻舟也不在意,他要说的是其他事,“镇边侯府可安排妥当了?”
祝枭投奔蛮夷可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顾轻舟当时看到祝枭递上来的密折都诧异了一番。
祝枭这般的枭雄,在陇右道经营数年依旧没办法掌握兵权,足可以看出杨家对陇右道的绝对掌控力,当年圣上担心杨老将军功高盖主也就能理解了。
“祝枭只带走了祝峥嵘这个长子还有镇边侯府两百精锐。”说到正事,殷无衍也没有保留,和顾轻舟互通有无,“镇边侯和侯府其他人目前都已经被秘密押解回京。”
镇边侯府这些人日后会被囚禁在京中,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人质,祝枭若是敢真的背叛大庆朝,镇边侯府这些人都会成为刀下鬼。
当然,既然圣上囚禁了镇边侯等人,这也意味着他们逃过一死,否则等杨家起复,杨老将军沉冤得雪,一旦清算起来,镇边侯府绝对会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祝枭此举也算是给镇边侯府博得一线生机。
而祝枭投奔蛮夷后,镇边侯府的兵权也就交到了圣上手中,而杨守成为了保张氏一条命,也愿意上交兵权,此番角逐下来,圣上成为了最大的赢家,日后将牢牢掌控陇右道的兵权。
涉及到兵权,不说圣上不放心顾轻舟,顾轻舟也会主动避嫌,圣上会另外派心腹大将过来接收兵权,但目前都是殷无衍在处理这些事,他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一番部署。
尤其是有了杨家的配合,那么此番布局绝对天衣无缝,即便圣上暗中还派了暗龙卫,但殷无衍也能瞒天过海。
即便夜深了,而且这几日也一直在车马劳顿的赶路,可顾轻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忙碌和劳累。
听完殷无衍的话之后,顾轻舟沉思片刻,这才再次道:“你有把握让杨家帮忙遮掩?”
在兵权上动手脚,一旦被圣上察觉,殷无衍会有何种下场,顾轻舟可以想象,而且即便不是实质的证据,只要引起了圣上的怀疑,殷无衍这个禁龙卫指挥使的也坐到头了,而知晓圣上太多的秘密,殷无衍必死无疑。
俊美孤傲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殷无衍神色倨傲而无情,“杨家当年落罪,不单单圣上,宫中那几个皇子还有他们外家都曾想要分一杯羹,可惜一个个都铩羽而归,杨家如今起复也就罢了,可一旦圣上立了储君,秋后算账是免不了的。”
不是殷无衍瞧不起宫中那几位成年的皇子,可大皇子几人的确心胸狭隘,当年他们示好杨家想要分夺兵权,可惜没有成功,这个仇他们绝对会记在心里。
再者一旦立了储君,那么染指兵权的野心会再次复燃,杨家这块绊脚石自然要移开,新仇叠加旧恨,杨家的下场可以想象。
而储君没有圣上的胸襟,不会网开一面,只会斩草除根,所以杨家想要自保,必定要未雨绸缪,殷无衍才敢这般肯定杨家会帮忙。
如果说湛非鱼聪慧,但依旧还有几分孩子气,还保留着赤子之心,在顾轻舟看来殷无衍这般的人才是最可怕最让人忌惮的,多智却又冷血,视人命如草芥,又手握大权,这样的人一旦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正是谈完了,殷无衍起身告辞。
可走到门口后,拉开门,呼啸的寒风吹了进来,站在门口背对屋内的殷无衍冷声开口,“小鱼还年幼,她若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请顾大人多包涵,今日的事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饶是顾轻舟涵养极好,此刻也被气笑了,他身为老师还不能责罚弟子呢?
可惜,殷无衍是警告而不是商量,不等顾轻舟回答便出门而去,但这话的重量不言而喻,若是再有下一次,殷无衍即便不能对顾轻舟明着出手,但身为禁龙卫指挥使,殷无衍要报复,绝对能找到十种以上的方法。
……
炮竹声中一岁除,春风日暖送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里,湛非鱼在被窝里左蹭蹭又蹭蹭,即便不舍得,可最终还是认命的爬了起来,“阿暖,我起来了。”
比起平日里的起床时间要迟了半个时辰,可这会天也才刚刚亮。
何暖把热水放到了一旁,随后拿起放在炕梢的衣服走了过来,动作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可湛非鱼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便能发现何暖的动作微微有些僵硬,即便上了药,可双手一有动作还是会牵扯到后背的鞭伤。
在禁龙卫没有男女之分,何生挨了十鞭子之后,何暖等湛非鱼睡着之后也去领罚了,十鞭子打的后背是皮开肉绽。
好在重光的伤药药效的确好,伤口即便再痛却也止血了,关键是没有药味,何暖只要注意点,湛非鱼就不会发现她受伤了。
书房。
炭盆已经燃起来了,所以即便是滴水成冰的清晨,书房里也不会感觉到冷。
“大年初一你就不能让小丫头睡个懒觉?”丘宗羲是年岁大了,睡觉的时间也短,再加上之前都是这个点来书房指点湛非鱼功课,所以今儿也是如此。
但看到先一步在书房里检查湛非鱼功课的顾轻舟,丘宗羲顿时酸了,这般聪慧又懂事的小姑娘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弟子?
“与其多睡半个时辰,不如早日科举,等熬出头了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对比丘宗羲的鼻子不是眼睛不是,顾轻舟显得大度而从容。
丘宗羲不满的冷嗤一声,还没来得及反驳,书房外却有脚步声传来,何暖推开门,裹成熊的湛非鱼走了进来。
书房里,师徒俩的对话声响起,丘宗羲也想知道顾轻舟的教导弟子的本事,因此坐在一旁旁观。
“《晋书》有言:猛瑰姿俊伟,博学好兵书,谨重严毅,气度雄远,细事不干其虑。”顾轻舟说完后,看向湛非鱼问道:“武侯王猛可知晓?”
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湛非鱼也算是博览全书,“王猛字景略……”
“既然知晓,你且说王猛忠于前秦还是东晋?”顾轻舟问完后,也留了时间给湛非鱼思考,翻开她此前的功课,随后执起笔开始批阅起来。
湛非鱼没有第一时间思考顾轻舟的提问,而是在想老师为什么突然问起王猛,难道老师是隐晦的在说祝枭投奔蛮夷之事?
两刻钟之后,顾轻舟放下笔,这也意味着湛非鱼的思考时间结束了。
“吕婆楼曾言王猛其人谋略不世出。”湛非鱼起身回答,清脆的小嗓音在书房里回响,“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王猛在关中结识吕婆楼,尔后通过他”
这边书房里,顾轻舟以史书人物来指点湛非鱼,另一边,殷无衍也不曾闲着,去了杨老将军暂住的院子。
“杨老将军不必如此,既然是杨家的事,杨旭留下来旁听也无妨。”若不是殷无衍的眼神依旧淡漠,他这话乍一听还以为他对杨旭这个小辈极其看重。
杨老将军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后朗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小旭你就留下来吧。”
刚起身要离开的杨旭闻言又坐回了椅子上,或许是湛非鱼和殷无衍之间太过于亲昵,那种让外人插不进的融洽氛围,身为小伙伴的杨旭不由嫉妒了。
“丘瑾瑜已死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出去了,此事虽说对小鱼名声有碍,但在杨家起复的关键时期,有心人一旦推波助澜,害死丘瑾瑜的罪名必定会落到杨旭头上。”殷无衍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亦不是给湛非鱼推卸责任。
顾轻舟身为当朝大学士,湛非鱼不管是什么出身,可如今她是顾学士唯一的弟子,那么中伤湛非鱼就等于得罪顾学士,一般人绝不会轻易尝试。
再者,湛非鱼毕竟是个小姑娘,即便她有读书天赋,在世人看来等湛非鱼及笄了,终究会和寻常后宅女子一般嫁人,日后相夫教子,所以湛非鱼名声是好是坏,于这些大家族而言都无碍,相反,若是听之信之,还会得罪顾学士,百害而无一利。
可把丘瑾瑜被杀的罪名扣到杨旭头上便不同,杨家树敌不少,一旦杨家起复,被秋后算账的便是陇右道这些家族,尤其是他们此前在凹子口埋伏刺杀杨旭,这便是死仇。
所以早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还不如顺便把杨旭拖下水,坏了杨旭的名声,让他成为杀人凶手,他们就算死了也有一个垫背的。
“所以即便老夫能控制住局面,但对杨旭不利的消息依旧会传出去。”杨老将军听明白了殷无衍话中的深意。
杨家对陇右道有绝对的掌控权,暗中那些敌人想要毁掉杨旭,也看杨老将军会不会答应!
可保住了杨旭的名声,湛非鱼的名声就岌岌可危了,殷无衍不会让脏水泼到湛非鱼头上,所以即便杨老将军插手,殷无衍依旧会放出消息,害死丘瑾瑜的凶手是杨旭,湛非鱼则会被从此事里摘出来。
亲疏有别,殷无衍会这般做,杨老将军能理解,一旁的杨守成和杨旭也能理解,说到底湛非鱼会选择丘瑾瑜去死,那也是为了保护杨旭。
“与其二者择其一,不如让丘瑾瑜死有余辜。”殷无衍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蛮夷人会围攻镶武县,而这个担责的人便是丘瑾瑜。”
丘瑾瑜蛮夷奸细的身份暴露出来,丘家三房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挟恩图报的赖上杨旭,甚至还得感激杨旭和湛非鱼,杀的好,杀的妙,否则整个三房都要被蛮夷奸细给连累的满门抄斩。
杨老将军皱着眉头,神色复杂难辨,半晌后才开口:“你要把祝枭从此事里摘出来?”
杨家不屑用肮脏的手段去报复镇边侯府,只会光明正大的报仇,祝枭私通蛮夷,这便是死罪,杨老将军完全可以凭借此事把整个镇边侯府给清算一遍,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殷无衍没有开口,至于杨旭那震惊后带着几分愤怒的眼神,殷无衍都懒得看,若不是他太无能,怎么会连累小鱼受伤。
“若是日后祝枭伙同镇边侯府的旧部里应外合又该如何?”杨守成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祝枭已经去了蛮夷,如果不清缴他留在陇右道的这些手下,谁能保证日后他们不和祝枭里应外合的对付大庆朝,杨家守卫的是陇右道,那么这个隐患最后危害的还是杨家。
“杨将军可以放心,镇边侯府的一切自有圣上处置。”清冷的声音响起,殷无衍既然要和杨家合作,该透露的内情还是会透露,“至于祝枭和祝峥嵘,他们若是敢有二心,即便他们躲在了天涯海角,禁龙卫依旧会取他们项上人头!”
囚禁在京城的镇边侯还有其他人如果无法钳制祝枭,殷无衍不介意带着人亲自去一趟蛮夷,禁龙卫要杀一个人,还从没有失手过的。
杨守成和杨老将军对望一眼,果真,论起权谋,圣上才是翘楚,起复了杨家,便牢牢的掌控了镇边侯府。
而利用一个张氏,又拿走了杨家手中大部分的兵权,不费一兵一卒,不出五年时间,圣上将会牢牢掌控陇右道,兵权在握。
杨老将军正色的打量着殷无衍,圣上算无遗漏,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怕圣上也没想过他最信任的手下也有了其他心思。
可对杨家而言,如果圣上兵权在我,那么杨家就失去了和圣上抗衡的资本,要杀要剐都在圣上一念之间,真的应了那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老夫答应你。”杨老将军一锤定音给出了结果,不答应不行,他老了,这把老骨头能撑几年。
杨老将军目光慈爱的看着坐在下面的杨旭,小旭还年幼,未来还长,他必须给小旭留下一线生机,圣上若正当壮年,杨老将军或许还不会如此忧虑,毕竟圣上文韬武略,对忠心的臣子素来宽容。
可一旦圣上立了储君,又或者新皇上位,谁知道新皇是什么心性,对杨家又是什么态度,所以杨老将军不能把杨旭还有整个杨家的未来交到新皇手中。
殷无衍和杨老将军、杨守成还在商讨更具体更细致的合作,杨旭不想听,就走了出来,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了书房。
“你怎么来了?”湛非鱼刚搁下笔,笑着看向被何暖领进来的杨旭。
顾轻舟和丘宗羲一刻钟之前就离开了,半个时辰的授课结束,余下的就需要湛非鱼自己去领悟,两人去下棋了。
“小鱼,你的手?”杨旭走了过来,担忧的看向湛非鱼的左手,即便已经涂了厚厚一层药膏,可依旧能看出手掌心还没有消肿,连同手指头都有些红肿,足可以知道顾轻舟这十板子打的有多重。
抬起猪蹄子般的左手晃了晃,湛非鱼不在意的一笑,“还有点痛,不过能忍受,你没发现书房里多了个炭盆,老师怕我冷,到时候手更痛,让阿暖特意多点了个炭盆。”
两人挪到炭盆前坐了下来,湛非鱼拿过铜签字拨了拨炭,让火势更旺了些,双手都放上烤起火来,“陇右道太冷了,我之前在家,冬日虽然也冷,可屋子里有个炭盆就暖烘烘的。”
江南冬日湿冷,可气温高,最冷的三九天外面才会结冰,而且最多十天左右,所以吃得饱穿得暖,炭盆一点上,真没感觉多冷。
但陇右道却不同,屋子里没炭盆,一杯水放着一会都能结成冰冻,湛非鱼本就怕冷,再加上读书时一坐下就是一整天,手脚都是冰凉的,冻狠了,手都没办法拿笔写字。
杨旭早就习惯了陇右道的寒冷,再加上他习武,待在屋子里的时候也没感觉多冷,看着裹成了熊,恨不能一头栽进炭盆里的湛非鱼,杨旭很难想象她这般娇气的小姑娘,竟然敢冒着生命危险从蛮夷大军里杀了出来,然后去凹子口救自己。
就如同杨旭之前说的一般,他不管丘瑾瑜是什么目的,是急功近利还是真的重情重义,他能去凹子口,杨旭就记下这个恩情。
当然,丘瑾瑜蛮夷奸细的身份报复了,杨旭的想法自然也改变了。
“小鱼,你什么时候发现丘大……丘瑾瑜身份有问题的?”杨旭低声问道,一桩桩的事情后,杨旭愈发的感觉自己无能,就是个拖后退,是个累赘。
抬头看着垂头丧气的杨旭,湛非鱼开口道:“你的身份特殊,所以接近你的人基本都是别有目的,他第一次在官道上救了你,当时情况混乱,一共死了八个地痞无赖,他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湛非鱼也是“小人之心”,之后她让何生带着人去检查了那八个无赖的尸体,他们是死于镇边侯府的侍卫之手,这两个侍卫也是听令行事。
“何生检查伤口的时候发现,其中七人的伤口平整,都是死于利剑,而伤口的深度也符合镇边侯府侍卫的佩剑,但只有一人的伤口有些异常,虽然也是剑伤,但根据伤口的深度推测这把剑的剑身要厚上些许,而且伤口处并无剑油的气味。”
杨旭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些他从来不知道,也没想过让人去查,当日那八个地痞死后,被有心人怂恿,他们的家人还把尸体抬到了丘府。
这是要给杨旭扣上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恶名,最后也是湛非鱼豪气十足的拿银子砸,这才平了事端,毕竟这些地痞在家里也是一个祸害,如今死了,各家不说弹冠相庆,心里其实都是高兴的。
而且湛非鱼出手也大方,几十两银子说给就给了,八户人家收了银子立刻抬着尸体回去安葬了,充分验证了但凡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提到养剑的剑油,杨旭倒是知道,“每个武者都会保养自己的佩剑,陇右道的天气寒冷,所以用来擦拭剑身的油也是特制的,和其他地方并不相同。
黔中道湿气重,经常下雨,若不勤加保养,说不定佩剑都会生锈,所以黔中道武者用的油和镇边侯府侍卫所用的必定不同,气味也有所区别,当然,如果不是心细如尘,只怕不会发现这一点蛛丝马迹。
回想起当日见到丘瑾瑜的场景,那个时候,杨旭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君子端方、温雅如玉,丘瑾瑜的博学,他的涵养,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此刻想想竟然只是一个局,引自己上钩的陷阱而已。
“第八具尸体的伤痕乍一看和前面几具没有不同,但不同的武器带来的伤口是不同的,这般相似更像是欲盖弥彰。”湛非鱼一开始就怀疑丘瑾瑜,查了尸体后,这怀疑就更深了。
只是黔中道离得远,即便有禁龙卫帮忙调查,一时半刻的也不可能有结果,之后,丘瑾瑜一直表现的很得体,即便被丘宗羲不待见,他半点不生气,甚至还反过来开解杨旭。
湛非鱼愈加的感觉不对劲,十四岁的少年郎,同样也是小三元,即便不是意气风发,也不会是这般的好脾气,大度过头了,湛非鱼反而感觉有些丘瑾瑜虚伪,如果是她的话,她是绝对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看着陷入沉思的杨旭,湛非鱼再次道:“三房和家主一脉不和,明争暗斗多年,必定也做过很多肮脏事,否则丘老先生不会如此不待见三房,甚至迁怒到了丘瑾瑜身上,从小在充满仇恨的环境里长大,杨旭,你不感觉丘瑾瑜太过于完美了?”
最通俗的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即便禁龙卫后来传回来的消息只是猜测,但湛非鱼却肯定丘瑾瑜有问题。
“所以他有那么多破绽,我竟然蠢的一点都没有发现,还和他称兄道弟?”杨旭满脸自嘲之色,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湛非鱼咧嘴笑着,同情的拍了拍杨旭的肩膀,“其实你反过来想一想,我去凹子口救你,是有恃无恐,要杀你的人绝地不敢杀我,可丘瑾瑜呢,他难道不怕死?”如果丘瑾瑜也惧怕死亡,那他怎么敢以身涉险的去救杨旭?别说只认识了一个多月,即便是亲兄弟,都不一定能做到这地步,所以丘瑾瑜可能和湛非鱼一样,他也是有恃无恐,确保自己不会死。
“祝枭投奔了蛮夷,丘瑾瑜如果是蛮夷奸细的话,那么他必定以为祝枭不会杀他。”杨旭脑子一下子就灵光了。
抛开所谓的兄弟情深、同生共死,这个解释才更符合情理。
湛非鱼点点头,默默的为惨死的丘瑾瑜鞠了一把同情泪,“可惜蛮夷和丘瑾瑜都不知道祝枭只是假意投奔。”
祝枭骁勇善战,他虽年过半百,但依旧带兵作战和敌人正面厮杀,他不杀杨旭,一方面是为了不恶化和杨家的关系,另一方面可能是不屑动手,杨旭一个毛头小子,还不够资格让祝枭动手。
但丘瑾瑜是蛮夷奸细,祝枭顺手解决了这个隐患,想必圣上知晓后会更加放心祝枭在蛮夷。
“他难道不怕蛮夷人知道后悔怀疑?”杨旭一愣,他仇恨镇边侯府,但此刻也难免生出一丝担忧。
蛮夷把丘瑾瑜的身份透露给了祝枭,是为了让祝枭在关键时候助丘瑾瑜一臂之力,让他取信杨旭,谁知道祝枭不按牌理出牌,直接把人给杀了。
“丘瑾瑜和他的十个随从都死了,知道真相的这些人里,谁会把消息透露给蛮夷?”湛非鱼笑了起来,她甚至怀疑即便消息泄露出去了,祝枭也能自圆其说。
祝枭带去蛮夷的两百精锐都是他的心腹,是战场上同生共死可以交付后背的同袍,所以他们的忠心不用怀疑。
剩下的就是湛非鱼和杨旭这边,他们既然知道祝枭投奔蛮夷的真相,再者祝枭也算是放过两人,所以湛非鱼他们不可能恩将仇报。
……
三天年还没有过完,镇边侯世子祝枭和大公子祝峥嵘投奔蛮夷的消息就传了出来,整个陇右道传的沸沸扬扬。
镇边侯连同其余的儿子还有孙子辈都被押解去了京城,偌大的侯府,昔日的辉煌瞬间湮灭,甚至有家人死在蛮夷屠刀下的百姓,把粪水都泼到侯府的宅子里。
杨老将军沉冤得雪,杨家起复,重掌兵权,除夕前夜逃走的朱县令也被抓到了,秋后问斩是唯一的下场。
麟州府。
“老师,就不能多留几日?”湛非鱼活了两辈子,她真不是矫情的性子,可这会看着要离开的顾轻舟,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声音都有点哽咽。
顾轻舟摸了摸湛非鱼的头,温声笑了起来,“你都从镶武县送到麟州府了,再送下去是不是要跟着为师一起去京城。”
“大哥哥初一下午就离开了。”小声嘀咕着,湛非鱼掀开马车帘子看向熙攘的街市,“那吃过午饭再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好吧,吃过饭再走。”顾轻舟一看湛非鱼这扁嘴的小模样,只能立刻答应下来。
湛非鱼瞬间就笑了,冲着顾轻舟嘚瑟的哼哼,“老师,下次你再打我,我就哭给你看。”
她的小爪子整整痛了三天才消肿,消肿后掌心就剩下一点淤青的痕迹,不过碰到了还是会感觉到。
失笑的摇摇头,顾轻舟也没再说话,毕竟小丫头下次再想以身涉险,何生他们也不会答应。
马车缓缓的在酒楼门前停了下来,本来闲的都要打瞌睡的掌柜的眼睛蹭一下亮了起来,赶忙起身迎了过来,“几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小双,赶快上茶,上好茶!”
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备足了丰盛的饭菜,拜年的亲朋好友们只要来家里了,那必定是好酒好菜伺候着,所以酒楼真没客人。
若不是有些因为大雪而滞留在麟州府的人需要住宿和吃饭,掌柜也想把店门一关回家过个好年。
顾轻舟虽然是轻装简阵的来了陇右道,可除了马车夫之外,侍卫也带了五人,再加上何生他们,差不多十人开了两桌,毕竟主仆有别。
“这是本店大厨的拿手菜,花雕醉鸡,客官慢用。”店小二揭开了砂锅的盖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湛非鱼眼睛一亮,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店小二没有夸大其词,砂锅里能看到人参、黄芪、山楂、焦三仙各种名贵的药材,这绝对是慢工出细活的佳肴。
“都说此菜是:辣中自有英雄气,麻里暗藏温柔风。”湛非鱼拿起公筷要给顾轻舟先夹一块。
“等等!”突然,一道制止声在包厢门口响起。
湛非鱼一怔,刚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青绿色的袄裙,指着湛非鱼右手腕上戴着玉镯,成色普通,估计是哪家的大丫鬟。
“晴姑娘?”店小二态度恭敬的喊了一声,只是有些不解,“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厨子既然做了这道花雕醉鸡,为什么不给我家小姐送去?平日里打赏给你们的银子都喂狗了吗?”怒斥声响起,晴姑娘气势汹汹,明明还是个不曾及笄的姑娘家,可这泼辣跋扈的姿态,乍一看更像是那些乡野妇人。
被骂的狗血喷头,店小二也不敢回嘴,只是讪讪的解释,“晴姑娘,这菜是用上等的花雕酒以文武火交替的方法慢炖出来的,菜里面有酒啊。”
花雕酒有活血行气的功效,再加上放在里面的各种名贵药材,这道菜不但口味极好,也是难得的补品,却不适合孩子食用。
“瞎了你的狗眼了,那个死丫头能吃,我家小姐难道吃不得?”晴姑娘怒极,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店小二的腿上,“还不给我把菜端过来,怠慢了我家小姐,我看你们这酒楼是不想开了!”
即便菜里有人参也有花雕酒,算是大补元气的一道菜,其实少量食用并没有大碍。
可是店小二记得之前那一道醉香鸭就是因为里面放了麟州府最地道的白刀子,最后菜被砸了不说,从掌柜的到上菜的活计,还有灶房的厨子都被晴姑娘狠狠的骂了一顿。
毕竟她家小姐过了年才十二岁,又吃着名医开的补方,沾不得酒,即便菜肴里有酒也不成。
小姐吃不得,难道自己不能吃?闻着那股子诱人的香味,晴姑娘更加恼火,好在自己来的及时,这一老一少爷孙俩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否则被这些贱民夹过的菜,自己还怎么入口?
若是平常时候,湛非鱼一定会好好教这个丫鬟做人,可这会她得珍惜和老师的相处时间,直接喊了一嗓子,“阿暖出来一下。”
何生他们在旁边的雅阁另开了一桌吃饭,晴姑娘在门口大呼小叫的,何暖他们立刻就放下了筷子。
这会听到湛非鱼的命令,何暖毫不客气的上前把人给拖走了,在晴姑娘要大呼小叫的时候,手腕一个用力,晴姑娘顿时痛的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