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宿画的骑马图果然不出几日就裱好了, 小厮回来直接放在了卧房的画缸里。
因为要去户部就职,所以他跟范情见面的时间也少了许多,不过没见面的时候都会互相送些书信。
范情仿着郝宿之前的样子, 每回写信的时候都会顺便捎带一些小礼物。笔墨纸砚, 名画古书,都送了个遍, 郝宿同样如此。
他们这样鸿雁往来, 关系也比之前更加亲近。期间范情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 可惜探花郎就像是一块木头,不管怎么点都不开窍。
眼看婚期逐渐逼近, 范情心里暗暗发急。
与此同时, 因为沈暮同样在户部,所以跟郝宿不知不觉就熟了起来。在后者的有心相交下, 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身为原书里的男主角,这么多天下来,隐隐有了些开窍的趋势。比如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三公主, 并且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
然而三公主分明已经跟郝宿有了婚约,他这样背后肖想对方, 不单是对三公主的亵渎, 还愧对自己的好友。
沈暮看着郝宿也由一开始的坦荡逐渐变得躲闪,他更是苦恼自己为何会变得这样龌龊。
“沈暮,等会一起喝一杯?”
“不了, 要是被我爹发现放班不回家跑去喝酒, 肯定饶不了我。”
丞相大人在这方面管得还是很严的,喝酒可以,在家喝喝就行了, 要是在外面喝得烂醉,沈暮明天就等着在书房外跪着请罪。
这事儿还要追溯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他酒量不好,那一日偏偏又跟好友喝多了酒,差点栽到水里淹死。丞相大人自此以后就下了死命令,让沈暮一律不准在外面饮酒。
对方倒是开明,也没有勒令沈暮跟自己那群朋友断了关系。
“那行,我去找郝宿。”那人转身的时候还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但愿驸马爷有时间。”
郝宿初来户部的时候,不少人都暗自担心对方会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不做实事,可惜皇上有命令,就算户部不想接纳对方也没办法。谁知等人来了以后,大家发现郝宿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仗势欺人,不仅如此,对方的性格也十分温和。
于是探花郎不出意外获得了大家的欢迎,至于驸马爷这个称呼,也不过是大家私底下的戏称,反正郝宿就快要跟公主成亲了,早晚都能这么叫。
听到同僚的话后,原本想要就此离开的人顿了顿脚步,然后往里看了一眼。
只见郝宿已经收拾妥当了东西,站起身斯文有礼地正在跟对方说些什么。
现在只要一看到郝宿,沈暮就好像有点心虚似的。他没多做停留,匆匆忙忙出了宫。
只是心里到底不安宁,想了想,也就刘三儿比较靠谱一点,沈暮便直接去找了对方。
平常只有大家联络沈暮的,像今天他主动找上门来的情况少之又少。刘三儿见了人不免惊讶,他正在调试自己新做的古筝,拨了几下琴弦后就收了手,让小厮好生收起来。
“就放到我房里,等沈公子走了再拿出来。”
“是,少爷。”
沈暮:“上个月不是刚做了把古筝吗?怎么又做了一把?”
“上个月那把音色不太好,这把我看了古方,重新改良了一下。”刘三儿笑眯眯的,“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里,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是有一个不解的问题。”
沈暮表情严肃,想到三公主时拧了拧眉。
“你说,如果一个人总是经常想起另一个人,是因为什么?”
这可真是稀奇,一向不通情爱的人竟然要开窍了。刘三儿立马就听明白了沈暮的意思,心里乐了会儿,也没直接说。
“这要看他想的是谁了?你仔细跟我说说。”
“他……”
沈暮将手搁在了桌子上,想了想要怎么措辞才好,总不能直接说他整天都会想起三公主。
“他想的是一个跟自己关系不远不近的人,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
沈暮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用在他跟三公主身上,倒也合适,于是就点了点头。
“算是。”
“那你……我是说那个人是怎么个想法?”
刘三儿还记得给自己好友留点面子,没有直接戳破对方,把话里的“你”改成了“那个人”。
“想也有不同类型吗?”
“这是自然了,你看啊,就像我和赵六儿。”
赵六儿是上次在画舫上跟刘三儿扭打成一团的人,之所以叫他赵六儿,不是因为他排行第六,而是因为他名字里带了个旒字,喊着喊着就成这样了。
“经常都会想想对方,看见面的时候该怎么把对方整到。”
他俩是一天不掐架心里就不痛快,刘三儿都打算好了,回头等他姐嫁过去的时候,身为小舅子,他一定得好好为难一下对方,作威作福一把。
这种想就是互相使绊子、憋着坏的想,以打倒对方为乐。
“另一种想就是单纯的仇恨了。”那种你死我活的仇敌之间也会经常想到彼此,他们一般都是想要把对方弄死。
刘三儿的话听得沈暮直皱眉,他觉得自己对范情的“想”跟对方说的两种情况都不像。
正要开口,又听刘三儿晃了晃脑袋。
“当然,还有一种想,那就是——相思。”
“相思就是经常会为一个人辗转反侧,见不到面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对方,见到了呢,可能又会不好意思说话,容易患得患失,严重的话还会影响食欲。”
“沈暮,你问的情况是不是就是最后一种啊?”
“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沈暮低头想着刘三儿说的那些症状,他隐隐觉得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这样。
“我也不知道。”
沈暮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刘三儿可是已经瞧分明了,对方现在还没有彻底意识到他喜欢上了别人,所以才会不确定。
不过看样子,要意识到这一点也用不了多久了。
这种事情提前点破了反而不好,是以刘三儿最后只旁敲侧击了一下。
沈暮离开的时候看上去比来的时候更加迷茫了,不知不觉间,人就走进了一家茶馆,他要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茶?”
“郝兄?没什么,只是有一些烦心事。”
“刚才希文不是想请你一起喝酒吗?怎么郝兄没有去?”
沈暮坐下不久,便因为刘三儿和柳誉之前的那些话心烦不已。一杯茶还没喝完,就听到了郝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
他连忙起身,将人请了过来。
“饮酒伤身,公主会不高兴的。”
郝宿温润一笑,话里无形透露出了自己跟范情的亲密,他讲话的时候态度自然,让刚刚还在纠结自己对三公主感情的人下意识就是眼眸一黯。
“实不相瞒,我是特地进来找你的。”
“找我?”
“嗯,这段时间你好像总在避着我。”
严格意义上来说,当初是沈暮主动要跟郝宿结交的,所以他这段时间躲避的态度就十分明显了。
“所以刚才说的烦心事是跟我有关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跟我说一说,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沈暮没料到郝宿会这么一针见血,将事情直接挑开了。平心而论,他对郝宿很是敬慕,要不然也不可能主动跟对方结交。
可这件事有关三公主,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谁知郝宿就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似的,在他犹豫的时候再次道:“跟三公主有关,对吗?”
“我……郝兄,你别误会,我对三公主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沈暮的脸一瞬间就涨红了,慌慌张张解释了半天,手里的茶都险些被打翻。
原书虽然撒了许多狗血,但无论是男主角还是三公主,本质上都是很单纯的人。要不然沈暮也不可能被郝宿这样一提,就直接露了所有的马脚。
比此地无银三百两还要此地无银三百两。
“放心,我没有误会。”郝宿看上去十分淡然,还顺便给沈暮将茶杯里的水斟满了,这让对方心里更加愧疚了。
郝兄这么相信他,他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以前也没有这样的。”
以前他当皇上的伴读偶尔也能见到三公主,可那时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想法。反而是现在,随着郝宿跟范情婚期的临近,他就想得越多。
他自己也唾弃自己。
抬头看着郝宿,这种唾弃感就更深了。沈暮干脆就把什么话都跟郝宿说了,最后又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对公主有觊觎之心。
“倘若我有不轨之心,就让我……”
“我相信你。”郝宿打断了沈暮的赌咒发誓,“其实你与三公主从小一起长大,会有这样的心理并不奇怪。”
“就像皇上一样,他疼爱自己的妹妹,心里自然也不舍得让公主出嫁。”
郝宿巧妙地误导了沈暮,自己对范情的在意不过是出于兄长之情。
“所以你对公主这么在意,也是人之常情,我理解的。公主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为公主感到高兴。”
郝宿的答案跟刘三儿截然不同,但又好像哪哪都很有道理。
沈暮想一想,觉得似乎好像大概的确是这么回事儿。范情比他小,一直以来给他的都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印象,对方现在要出嫁了,身为“兄长”,难免会多关心一二。
他的神情里有一种豁然开朗,还有一种如释重负。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并非……”沈暮的话戛然而止,郝宿可是公主的驸马,他不能在对方面前胡说八道,影响对方跟公主的感情。
郝宿的话让沈暮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朝对方拱了拱手,衷心祝福了对方跟公主两人百年好合。
“你放心,届时我一定会送上一份大礼。”
说着,沈暮又想起之前柳誉的行径。除了画舫那一次外,之后柳誉还又找了他几次。
“对了,你对柳誉可还熟悉?这人心术不正,几次三番想找我打听公主和你的事情,不过都被我敷衍过去了,回头要是碰到他,务必要多加防备。”
“我与他并不熟悉,当初进宫殿试的时候说过一两句话。多谢提醒,我记下了。”
“不客气,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府了。”
理清了思绪,沈暮也就没有想继续待在茶馆里。
两人就此分别。
郝宿回府的时候身后依旧跟着几个尾巴,这几条尾巴盯了他快两个多月,总算是要忍不住了。
应该说,是背后之人终于忍不住了。
“先不用回府,去郊外走一圈。”
他掀开车帘,对车夫吩咐了一句。
原主同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郝宿并不是。就算这具身体会限制几分原有的发挥,但对付这几只虾兵蟹将也已经足够了。
怪只怪柳誉做事不谨慎,如果郝宿是他的话,不管要对付的人是武林高手,还是普通人,都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逃生的机会。
“是,主子。”
马车就这样在街上跑了起来,一路穿过城门,来到了郊外。跟踪的几个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突然出城,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行动。
这几天的观察下来,他们已经确定了郝宿毫无威胁。郝宿自己出城也好,更方便了他们,
想到柳大人给的赏赐,他们各个都忍不住摩拳擦掌。
柳誉这回是下了狠心要杀郝宿,所以出手也尤其阔绰。当初范隐赏赐给他的那些东西,连同自己的私产都被他当成了雇佣费。
这群人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以往也杀过不少人,不过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主顾,加上要对付的人也不可怕,更加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郝宿在马车到了郊外以后就打发车夫去附近休息了,自己则是依旧坐在里面。
孤零零的马车掩在树丛当中,被绳子拴着的马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还在惬意地吃着草。
忽而,打头的杀手一声令下,一把长剑就从车帘处刺了进去。
然而想象中马车里的人被吓得连哭带爬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那名杀手的剑刚刺进去,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等他看清里面的情形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里拿了一盏小小的茶杯,此刻抵住剑尖的就是杯壁。
之后杯身倾斜,里面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泼到了杀手的脸上,其中重点是对方的眼睛。杀手当即就惨叫了一声,也不知道郝宿是如何做到的,那名杀手只感觉自己握着剑的手紧接着就失去了力气,而后剑也被对方夺去了。
“剑虽然次了点,不过勉强能用。”男人还优雅非常地鉴赏了一下手里的剑,语态温柔,可听上去却令人恐惧非常。
这分明就是一个高手,杀手临死之前想到。
郝宿并不过分炫耀自己的武功,他是掀开车帘,姿态矜贵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
他脸上还带着抹淡淡的笑意,但五官却显出了非比的锋利与冷漠。
一共有五名杀手,在第一个动手的那个人死去以后,其余四个人就各站了一个角,举剑对着郝宿。
他们看上去凶狠无比,眼里的杀意比之前更甚。
之前是拿钱办事,现在郝宿杀了他们兄弟,哪里能轻易放过对方。
可他们狠,郝宿只会比他们更狠。秉持着一副无害的模样,招招致命,将右前方的人直接用剑钉在了树干上。
对方死的时候眼睛都还是睁着的,死亡那一刻的恐惧永远留在了他的脸上。
“轮到你们了,我不是很有耐心,就一起来。”
刚才那把剑被用来当成了钉子,郝宿不一会儿又从杀手那里拿过了一把剑,他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就将剩下的三个人像切豆腐一样。
连十招都没有过完,这些人就都败了。
郝宿特意留下了一个活口,并让回来的车夫将对方绑了起来,直接送到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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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宿遇到暗杀的事情很快就被范情知道了,公主听说这件事以后立刻就赶到了探花郎府上。
发生了这么大事,户部特意给郝宿放了几天假,让他在家里好好修养。
任谁也没办法想象郝宿一个人面对五名杀手时的情况,他们觉得对方一定是拼了命才逃过一劫。
范情同样如此,郝宿看上去根本就是连剑都没拿过的人,会不会受了许多伤?
一想到这里,公主就急得恨不得立刻飞到郝宿身边。
到了探花郎府后,按理是要先让人通传一声的,可范情根本就等不了,直接就往里走去了。
不过走了两步,范情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路。他那副茫然的样子,眼里还带着着急,看上去有几分呆气。
“公主。”郝宿自长廊处走了出来,叫了范情一声。
他料到范情会过来找自己,因此一早就等着对方了。
“郝宿。”
范情一见到郝宿,立刻就跑了上去,拉着对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你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
看完了还不确定,手将郝宿的袖子往上拉了拉,而后更是想要拉开对方的衣襟。
他这时候完全不含别的意思,纯粹是担心郝宿。
“我带了许多伤药过来,还有几名御医,等会我让他们给你看一看。”
“情情,我没事。”
郝宿轻轻握住了范情的手,他要是再不阻止的话,范情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的衣服解开了。尽管从范情过来的时候,无论是家里的下人还是范情带来的人就自觉低下了头,根本看不到他们在干什么。
范情因为手被郝宿握住了,动作也就一顿。他皱皱眉,眼里还是担心非常。
“可他们是杀手。”杀手都是很厉害的。
听出范情的言外之意,郝宿握着范情的手,将人带着往院子里慢慢走去。
身后的下人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有条不紊地招待着公主带来的人和御医。
听露刚才一过来,看到郝宿的模样就确定人是没事的。之前听戏的时候郝宿揽过公主时她就看出对方是有点身手的,之所以没有告诉范情,也是怕会有个万一。
毕竟郝宿是一对五。
“探花郎这是没事了?”喜初问了问听露,见对方点点头以后,也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