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范情再说什么, 郝宿就已经抬脚往里走了。不过进去之前,他将范情用来擦头发的毛巾又拿了起来,而后轻轻盖在他的头上。
范情的脸小, 毛巾又是大大的,看上去就跟一只小猫似的。
“头发下面还在滴水,会把衣服弄湿的。”
九月份的天气,浴袍并不是太厚, 滴在领口边缘,即使不会印出什么,但在这样的气氛下又总是能无端显出几分旖旎之气。
郝宿说话的时候离人很近, 他虽然打了球, 但身上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汗味。
范情被他温柔的神色弄得心悸非常,而后就感觉到郝宿用毛巾将他发尾那块细心地擦了擦。
湿湿的水意被毛巾吸收, 脖子后面的皮肤却被毛巾柔软的布料弄得痒痒的。郝宿的手就隔着一条毛巾在他的脖子上按着, 动作很轻。
范情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可还没一会儿,郝宿的手就拿开了。
“需要我给你吹头发吗?等会出来再吹好不好?”
郝宿问范情,又没给范情回答的时间, 就已经将这件事定下来了。
见范情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禁笑了笑。
“哥哥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嗓音柔柔的,像极为亲密的情侣间才会说出的话。
范情觉得他真的不能呼吸了, 索性在他彻底被自己闷死之前,郝宿终于进到了浴室里面。
于是准备对着镜子继续擦头发的人就发现,他的脸红得根本就不正常, 连眼皮都充满了嫣色, 眼中还盛着一圈明亮的水光。
就像是同人……情动以后, 才会有的模样。
信息发达的社会, 范情对这方面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但他从没有在自己身上见过这般模样,望着镜子里的人,连他也觉得有些招摇了。
范情抿了抿唇,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抿了抿唇。范情擦擦头发,镜子里的人也在擦头发。
他周身的皮肤不知怎么,明明已经到了外面,空气也不再是一团湿热,可弥漫出来的粉意却越来越多。
郝宿刚才,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样子吗?
他夸他可爱是什么意思?
范情忍不住往镜子前凑得更近了些,看看自己的眼睛,又看看自己的嘴巴。
“哪里可爱。”
他小声咕哝着,有些不明白郝宿究竟是夸他哪里可爱了。
分明,郝宿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脸上也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镜子里的人太过晃眼,范情擦着擦着,用毛巾将自己的眼睛也盖住了。
露出来的一双耳朵上,红得快要滴血。
郝宿夸他可爱了。
外面的人动作一直都很轻,大概擦完头发以后只穿了个衣服,然后就在乖乖等他。
郝宿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一旁,刚准备打开水龙头,就看到上面的方向还在冷水那边。
他顿了顿。
浴室里的确还有热气,范情洗的是热水澡,但水龙头最终摆放的位置又不正确。很显然,在对方出去之前,还是冲了一下冷水。
什么情况下,范情会需要单独再冲个冷水呢?
郝宿眼眸微动,接着就将水龙头打到了热水那边,温热的水很快就从花洒里钻出来了。
看样子,他的哥哥还有很多秘密。
又几分钟过去,郝宿从浴室里走出来,就见范情一个人坐在位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神情放空的模样。
头是低着的,眼睛好像在看自己。
“哥哥。”
范情想得过于投入,连郝宿出来都没发现。
听到郝宿的声音后,伸出去的手吓得连忙又收了回去,只是眼中慌乱的情绪还是出卖了他。
以及,范情第一眼看的是郝宿的脸,可第二眼看的就是郝宿的裤子。
刚才对方在想什么,不言而喻。
坐在外面的时候,范情情不自禁地想,为什么是他穿错了郝宿的衣服,如果是郝宿穿错了他的衣服就好了。
那么贴身的衣服,穿在郝宿的身上,再穿回到他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感觉呢?
这样想着,范情忍不住就想要摸摸自己的裤子。
可他还没付诸实践,就被郝宿的声音打断了。羞耻感在见到郝宿的时候达到了,以至于人也跟着变得不自在起来。
“哥哥在想什么,那么专心,连我出来了都没发现。”
有些怨嗔的语气,听着不像是在抱怨,更像是亲近的人之间自然的对话。
郝宿说着,就拿起了一旁的吹风机。插头已经被插上了,很明显是范情做的。
原本也只是随意之举,可范情在郝宿注意到这点时,又掐了掐自己的指腹。这有一种显得他很迫不及待的感觉,因为郝宿说要给他吹头发,所以他在连人都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将吹风机摆好了。
尽管他的确有这个想法,可那也只是在心底。
一切又变得奇怪起来,是那样禁忌而暧昧。
嗡嗡,吹风机打开的声音。
郝宿调了最低档,便走到范情身后给他吹了起来。他的手指轻巧灵活地在范情乌黑的发间穿梭着,从上到下,从中间到两侧,依次将头发吹得干干的。
范情还陷在刚才的沉默当中,他的脑海里都是郝宿的提问。他想的事情太过龌蹉下流,以至于根本就不能说出来。
他根本就是在意||淫||郝宿,范情攥着手,觉得自己坏透了。
可愈发沉默,郝宿却偏要有要听他回答的意思。
吹风机的声音太大了,因此说话的时候,人也要凑近了才可以。
“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刚才在想什么。”他提示着他,身子往下弯着,嘴巴都快要碰到范情的耳朵了。
尽管那点热气跟吹风气的热气相比,太过微不足道,但范情还是能很清晰地分辨出来,二者的不同。
他坐在那里,好像被牢牢绑在了椅子上,一动都不敢动,背脊要多僵硬就有多僵硬。
被郝宿这么问着,眼里才消去的水光又浮动了出来。仿佛只要郝宿再说些什么,就能当场哭出来。
范情哭的时候也总是很好看,上一回对方趁着他喝醉了要来亲他,便是这般。
一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一边还要拼命地亲他,然后掉着眼泪。
有时候郝宿觉得,范情就是一只小蚌壳。眼泪就像珍珠一样,圆滚滚,透着可爱气。
范情好像哪里都是可爱的。
他替人吹着头发,无声笑了笑。宽大的手掌张开,贴着范情的头皮,吹的同时还给他按了按头。
太舒服了,舒服得范情的喉咙里又忍不住要发出怪声。
他眼尾发红,努力又艰难地找出理由来回答郝宿。
过了半天的功夫,才勉强找出来了一个。
“在、在想裴廷秋派对上的事情。”
“哥哥有什么想要玩的项目吗?”
“没……有。”
范情的生活是乏味且枯燥的,他人生当中最鲜艳的色彩就是郝宿。
“那哥哥到时候可以跟我一起玩,会冲浪吗?”
“不会。”
“没关系,我教哥哥。”
“好。”
双方一问一答,即使吹风机的风调的是最低档,范情的头发也很快就吹干了。
没有了风力的叠加,郝宿的手再放在头上,存在感就显得更强了。
他的掌心温热,宽大,有力量。
郝宿喝醉酒那天,最开始是范情哄着人亲。可后来回应的时候,郝宿用手扣住了范情的后脑。
那时候他的五指也像现在这样,掩映在他的头发当中,触着他的头皮。
让人在吻着的同时,止不住的激动。范情直接整个人都|酥|在了郝宿的怀里,毫无力气地任由对方更为充分地掠夺。
等等……范情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据他所知,郝宿从没有谈过恋爱,可是为什么对方接吻的时候,会那样娴熟?
之前范情怀疑郝宿有了喜欢的人,但在接下来几天的观察中,他又没发现什么异常,郝宿看上去也不太像是谈了恋爱的样子。因此这个怀疑就被他逐渐放下了,直到今天,又重新出来。
范情的心像是骤然浸在了冷水当中,被冻得生疼。
郝宿是不是已经跟那个喜欢的人在交往了?甚至,他们已经接过吻了。
范情心底难过得厉害,这回看上去真的是要哭的样子了。可他不想被郝宿发现端倪,只能强行忍耐着。
或许,他不应该这么悲观,没准郝宿天生就很会亲人。
范情安慰着自己,尽管他觉得这个理由是那样苍白无力。
那天的事情还没想完,范情的身体忽而就是一颤。吹风机的声音没有了,只有郝宿浅浅的呼吸声。
他在吹完了头发以后,手掌就直接按在了范情的后颈上,一整片的皮肤都被他的掌心碰着,郝宿还又俯了身轻闻了一下范情的头发,然后说“好香。”
范情没有回头,但他看到了镜子里面郝宿的举动。
他们两个人看上去远远不止亲密那么简单,有些太越界了。但因为越界的是郝宿,在范情眼中,郝宿不管做什么,出发点都是对方只拿他当哥哥,所以他不能擅自乱想什么。
他只是有些煎熬。
郝宿有没有谈恋爱,是不是跟别人亲吻了,他们之间究竟到了哪一步,这些问题通通都不能在这一刻被想起了。按在后颈上的那只手似乎有越来越烫的趋势,但范情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
他开始更加端正自己的体态,更加收敛脸上的神情。
镜子当中,两人一站一坐,坐的那个人要多拘谨就有多拘谨,而站的那个人则是要多随意就有多随意。
忽而,郝宿抬起了头,只是他的目光却望向了两人面前的镜子。他在镜子当中,精确地捕获到了范情的视线。
他们是这样近,可又要舍近求远,在镜子当中对视着。
郝宿还对范情笑了笑,他的脸离范情那么远,声音离范情那么近。
“哥哥身上怎么总是那么香?嗯?”
尾音是从鼻腔当中哼出来一般,带着些漫不经心。
倒映出来的两个人影看上去,更像是情侣了。
范情再是平静的脸,也要被此刻两人浓稠的情态弄得发红。
“宿宿……”
他隐约意识到了点不对劲,可郝宿又在范情想明白之前,将另外一条干净的毛巾递到了他手里,而后就在他的身边坐下。
“哥哥帮我也吹吹头发。”
先前被刻意营造出来的旖旎氛围一扫而空,但同时,范情心中的怀疑又一次降下。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郝宿,对方都不像是在谈恋爱的样子,甚至两个人出去,郝宿的手机也很少响起。
范情没谈过恋爱,可是他看过别人谈恋爱。
恋爱的人在一起都是非常黏糊的,动辄就会做出一些亲密的小举动,还会时常给彼此发消息。
但这些情况在郝宿身上都看不见。
他接过毛巾,刚想要起身,郝宿就已经低下了头,这是让他就这么坐着的意思。
于是范情就这样给对方擦起了头发,渐渐的,彼此那种亲昵的氛围又出现了。
范情喜欢给郝宿做这些事情,他喜欢亲近他。
想到下个学期就要出国了,范情在给人擦头发的动作就一慢再慢,偏偏郝宿也不催促。
浴室内一片安静,偶尔也只有毛巾擦动的声音。范情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郝宿,也有很多话想要跟郝宿说,可是在这一刻,他只想这样跟对方待在一起。
擦完头发以后就是吹头发,范情将湿掉的毛巾跟自己那块放在一起。这又形成了一种心理层面上的重叠感,仿佛他跟郝宿也能这样亲密。
范情多看了两眼毛巾,就打开了吹风机,学着对方的举动,继续慢慢地给郝宿吹头发。
郝宿的头发也很香,逐次的,在范情的手底下变得蓬松起来。
他很想亲一亲郝宿的头发,可念头那么强烈,最终也还是没有做什么。
有过一次的荒唐就够了。
范情压抑着内心的渴求,最后将郝宿的刘海拨弄了上去,嗡声当中,露出对方好看的眉眼。
“咔”,是吹风机关闭的声音。
范情总是无法承受郝宿这样看上去格外缱绻的注视,他率先移开目光,而后将吹风机收好,放到该放的位置。
“我们该出去了。”
如果他的嗓音不是那么发紧,听上去是没有一点破绽的。
“好,哥哥明天也会来打球吗?”
“嗯,我每天都会过来。”
“这样不会累吗?”郝宿收拾了东西,跟范情一起走出了浴室,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开始的时候有点累,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范情其实还有点想念刚开始累的时候,因为精神上疲累了,就不会再有多余的精力想其它的事情,不像现在。
“我明天有点事情,不能陪哥哥一起过来打球了。”
并肩走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在郝宿起话头的时候,范情就已经有些预料到了。
等真的听到了这话,他还是有些失落。
习惯就是这样可怕的一件事情,原本他没有郝宿陪,一个人打也没什么。
可现在知道郝宿明天不会过来,范情觉得自己连走路的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范情想,郝宿是不是因为要跟别人约会,所以才不能过来。
他有心想要直接问出来,但想了想,还是压下了话头。
范情停下来的反应只维持了几秒钟,连停顿都是不明显的。只是郝宿仍旧察觉到了,于是跟着解释了一句“只是明天不能过来,忙完以后还是跟现在一样。”
他的话讲得太温柔了,范情又有一种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看穿,所以郝宿才会这么哄自己的感觉。
那些莫名其妙的失落就这样被赶走了,眼前只剩下郝宿,还有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