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霆面具上的脸与他往日有很大不同, 以前的斜眉深目今日透着浓浓的冷淡轻佻之意,他打扮的很读书人,褪去太子的一身华服, 换成飘逸的宽袍长袖的衣裳。
可他身形高大修长,眼神不经意间还能感觉到震慑的威仪, 即便伪装的很像, 还是会让人忍不住误以为他是从书院里出来,马上就要登科的轻狂书生。
崔樱因为崔晟的关系, 对读书人一直很有好感,她曾经也幻想过, 如果顾行之没来提亲,她今后应当会嫁给某个会读书的世家子弟。
但顾行之让她失去了这个机会, 没想到贺兰霆今日会打扮成这个样子来戏弄她,崔樱一点无措都能让火眼金睛的贺兰霆发现她的异样。
“原来你喜欢这种男子。”
贺兰霆垂眸盯着她, “是文弱书生,还是像孤这样轻狂的。”
崔樱已经答应了可以让贺兰霆顶着陌生的脸皮亲她,但他在这时显得尤其话多, 崔樱勾着他的脖子想让他别说话, 甚至主动的踮起脚去贴贺兰霆的嘴。
结果被他避开了, 崔樱只好忍着羞耻道:“我不知道。”
贺兰霆:“你应当两眼都看着孤。”
崔樱听话的望着他的眼睛。
“孤给你机会,再说一次。”
崔樱和他的目光都变得缠绵悱恻, 其实她只是模糊的喜欢读书人,并没有是文弱书生和狂生的概念,但贺兰霆要她选, 她也只有说:“书生里没有你这样的。”
“文弱书生不如你身强体健, 狂生亦没有你威武轩昂, ”她对着贺兰霆越来越幽深的眼眸羞红的说:“你应是, 紫绶金章状元郎。”
气氛好一阵暧昧的沉默,贺兰霆目光描绘着崔樱的眉眼,勾起她的下巴道:“孤看错了,你也并不是一般女子。”
崔樱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将太子比喻成状元郎,的确身份是降低了。
然而贺兰霆看上去又没那么生气,他评价道:“你的嘴就很不一般。”
因为羞涩紧张,她的胸腔仿佛躺着一股热流,贺兰霆说她,“巧言令色崔氏女。”
崔樱解释说:“我不是。”
下一刻她就说不出话来了,贺兰霆舌头跟她纠缠了一会,松开些许脸对着脸,眼中暗藏贪婪,直勾勾的盯着满脸迷离的崔樱,“尚可,孤喜欢你这样的勾引,再亲一次?”
崔樱两眼醉醺醺的张开嘴,听话乖巧的将自己送了过去。
这回他们亲的比上次更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崔樱在菱娘子那里学了舌头的技巧,与贺兰霆亲嘴时便学以致用,他们像是一对总是狎昵不够的眷侣,在这无人知道的庭院里放肆的亲昵,啧出来的水声足以让人脸红,而事实上他们不过是对私会的贵女与太子,抛弃了彼此的身份,对方的索求和回应就会越发不可收拾。
崔樱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她觉得自己该走,坐在贺兰霆腿上不安的整理衣衫,“我是不是出来的太久了,我大母还在外面等我。”
贺兰霆依旧抱着她好似不会累一样,目光欣赏她扶平衣裳,拨了拨鬓边发丝,唇色嫣红全是吮出来的血色,一颦一蹙间微露妩媚的娇韵,“你大母自有人在伺候,她现在没空分心寻你。”
崔樱疑惑的朝他看来,“孤让底下人缠着她了,带她欣赏绣工大师的手艺,还有其他世家妇作陪。”贺兰霆已经留意后脖颈的发丝许久了,他终于凑过去在那里嗅了嗅,崔樱尴尬的直起身,问他,“怎么了,我身上哪里不对。”
贺兰霆:“孤每次闻到你身上的味道都会想要你。”
“很想很想要。”
崔樱憋了良久,才回应贺兰霆一声,“那我争取在菱娘子那里学有所成满足殿下。”
贺兰霆垂眸把玩着她的柔荑,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放到嘴里啃咬,然后在崔樱浑身震颤后掀起眼皮,乌黑火热的眼睛凝视着她,“你知道孤的字是‘曦神’,取自‘霆曦’,春雷响过,春朝晴明。等你学有所成,春雷响过,你可以念一遍一遍叫着‘曦神’向孤求饶。”
崔樱被他撩拨的晕乎乎的,竟不敢相信贺兰霆允许她称呼他的字,只为了在榻上取乐。
但贺兰霆的语气里透着命令的意味,告诉她不是在开玩笑,崔樱只好愣愣的“嗯”了一声,接着就听他道:“崔珣到崔府,是不是还带回来一个人。”
崔樱有些不适应他转变太快,刚才还在下流的和她调情,这会蓦然的就和她提起别人,她迟缓的回应,“……是,那位郎君叫‘重临’,从北鲜过来的货商,和我阿兄一样遇到山匪,财物人物损失惨重,只剩下他一个,我阿兄说他无家可归,就将他带回府里,好让重临郎君暂时有个落脚之地。”
“不过,”崔樱思绪渐渐恢复清明,说话也正常了许多,“我总觉得他能从山匪手下逃出来,还救了我阿兄一回,应当不是什么普通货商。”
贺兰霆脸上的神情不再轻佻,他颇为耐人寻味的道:“你能发现他不普通,你阿兄自然也会知道,又或者他是有意让人察觉到呢。”
崔樱抓住了他话里的故弄玄虚,直觉的问:“这是何意,难道他是知道我阿兄是崔氏子弟,才有意接近他的,他想从我阿兄那里讨要什么好处。”
她这时问的都是敏感之处,倒不算迟钝了。贺兰霆平静的看着她,“倒不是要向你阿兄讨要好处,他能要的好处,孤都已经答应他了。”
崔樱惊诧的反应过来,“你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贺兰霆:“你先前问孤找你,是不是只为了与你亲近,确实如此,不过也有两件事告诉你,你刚才提到的这人就是其中一件。”
他终于松开她,拍了拍崔樱的腰示意她让开,随后起身站定朝她勾了勾手指,崔樱领会的上前替他整理身上衣物。
“崔珣遇到的是孤的手下,他本名林戚风,‘重临’是他的字,戚风与你兄长同岁,能让他告知自己的字,说明他也是有意要与崔珣交好,并非没有半点真心。”
贺兰霆:“你若是要担心他对崔珣不利,那么大可不必,他家也是清正之家,早些年遭奸人所害,做错事被抄家,后来念在他家将功补过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其他林家人都被流放,路上死的死,伤的伤,作为宽恕,只留下他一个独苗在京畿。孤到了入学的年纪,挑选伴读,有人为他求了个恩典,父皇念及林家往日作为算的上忠义,就把他塞在伴读堆里供孤挑选。说来他阿翁与你阿翁还有些渊源。”
崔樱:“他阿翁名讳里是不是有个踵,是很多年前与我阿翁一起被举荐后考中官爵的探花,后来的礼部尚书大人。”
贺兰霆动了动眉头,“你知道。”
崔樱点头,“我小时候阿翁经常去好友家里做客也会带上我,有时候会听他们说,有时阿翁也会自己告诉我同僚里无伤大雅的事,让我认认人,免得见了面不知怎么称呼,得罪长辈。”
贺兰霆:“他阿翁就是林踵,原本是个中立派,后来因为几次与你阿翁政见不合,被人合谋蛊惑落到他人陷阱里,抓到与乱党同流合污的证据,直接将他下了大狱。既然崔晟和你提起他们,应该也会告诉你朝堂局势,你该知道乱党造反那一年京畿人人自危,形势相当险峻,加上孤父皇患病,天下不稳,唯有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林戚风是林家千难万险全家人保下来的,他的命很重要,他没了,林家就会绝后,如果害了崔珣,以他一己之力也抵抗不了你们崔家的怒火,所以你放心就是。而且多年前,伴读的恩典还是你阿翁替他争来的,崔家于他也是有恩,他在路上对崔珣出手相救,更是相当于还了这份恩情。”
崔樱的确担心来路不明的“重临”会对崔珣不利,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看人只会分辨对方是男是女了,有了顾行之的事,谁知道一个人表面下的真实面目是怎样的。
同样她听了林戚风的身世对他也不是不怜悯不同情,她懂那种失去亲人,家庭不睦的感受,而林戚风所承受的痛苦只会比她感受到的更多。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知道不再怀疑他的身份,放心让我阿兄和他结交。我与他接触不多,不知他品性到底如何,但若是殿下你替他保证了,我愿意相信殿下。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林戚风是你的手下,那他为什么要伪装成货商回京?”
她说相信他时,贺兰霆也一直看着她,“总有人看不惯他想让林家绝后,他待在崔家反倒安全一些。至于其他,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
崔樱知道他说的是公事上的,于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心里已经有些满足了,原以为贺兰霆来是为了调戏她的,没想到他还帮她说穿了林戚风的身份,“我能不能让我阿兄也知道他?”
贺兰霆没有答应,反说:“崔珣未必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
崔樱:“我阿兄以前经常因为桀骜不驯和我阿父吵架,后来养成了嬉皮笑脸的性子,胆大妄为,没什么心机。”
她见贺兰霆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以为他不相信辩解道:“是真的,阿兄小时经常挨打,他告诉我很多次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但因为细君在旁煽风点火,父亲总会误解他,他脾气耿直……”
“崔樱。”
贺兰霆突地打断她,“你喜欢兔子吗。”
“什么。”
“春猎的时候,孤帮你猎一只回来。”
崔樱迷惘,刚才不是还在说她阿兄,为什么突然提起她喜不喜欢兔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崔樱暂且猜不透,便以为贺兰霆只是想送她礼物,她讷讷道:“那多谢殿下。”
“不用谢孤,”贺兰霆很饱含深意的道:“只是觉得和你很配。过几日孤会让绣庄给你送一套骑装,届时你过来试试。”
崔樱没想到贺兰霆会让她参加春猎,时下不仅皇室世家也可以射猎,但崔樱从未去过一次,她腿脚不便走路都要小心,更何况还要骑马,那绝对是件很危险的事。
“可我不擅骑射……”
“也有不参与射猎的人。整日困在闺中,你就不想出去逛逛吗。”
她想,但那些热闹的活动从来都不属于她。
贺兰霆:“届时会有不少人参加,孤希望你也能去,你要是怕,就去找妙容,她会与你交好的。”
庭院里这时来了人,“殿下,不早了。”
贺兰霆毫不留念的示意崔樱,“你该走了。记住孤和你说的话。”
崔樱跟着下人走向来时的路,过了会,她回头看了一眼,庭院里贺兰霆还在。并且他也在远远的默默的看着她,这一方小天地只有他们见面时才会存在,私会总是短暂,而下人的出现也是在提醒她,不要过分沉迷于其中。
崔樱见到余氏,她正好与世家妇观赏完大师的绣工和作品,看起来心情不错,她率先一步开口,“大母,我今日给阿兄挑了好多好看的布料,足够做十几二十套衣裳。”
余氏打量她,忽然指腹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崔樱以为被她发现了端倪,紧张的耳朵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大母?”
“伙计说你去库房了,那种地方何必亲自去,就算收拾的再干净布料太多,也会出现灰尘。”余氏给她看了看指腹,“瞧,弄得灰头土脸的,知道你心疼你阿兄,倒也不急于一时,衣服赶制出来还得要好些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