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白云与罗成炳到凤北路吃晚饭时，碰到了几拔或同乡或同班或同舍的熟人均在邻桌，借酒表达即将到来的难舍之情，提前举行了饯别式。这些景观是近日来常见的。这里一张张挨连在一起的桌子，甚至同一桌上的碗碟都分别属于多间不同的小食店，是这群学子给了它们杂混的机会。这些学子个个在酒桌上洒尽豪气及尽显他们的浪漫，同时做了二大贡献：一是迫使他们的父母或其他亲人，多参加社会劳动，那怕是为社会的资源再利用而拾荒；二是把凤北路这一带的小食店的生意搞旺，使店老板的收入及税收都大幅增加。罗成炳与赵白云在难却的盛情唤邀下，轮着到各处举杯客套一番，好似一对新人在婚宴中谢酒般，最后带着微微的醉意回到同班的李军和魏博历桌前落座。赵白云加点了几个菜，与李、魏一起吃。席间，李军情绪低落，低头喝闷酒，罗成炳问他是不是因为在刚刚结束的全校毕业班足球告别赛中输了球而不开心，李军摇了摇头说：“我们苦瓜队自你这个队副兼门卫手伤退场后，赢过几场球？输，是意料之中的事。”罗成炳问：“那为什么今天的情绪如此低落？现在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有什么话憋在肚子里想对博历说？有话就直说嘛，哦，博历？以后呀，想见博历的话，回趟桂林还不容易？”魏博历笑了笑说：“他不是为这个。以后如果你们回桂林来，我随时恭迎。”趁李军去解手之际，赵白云问魏博历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李军在追她。“哪里？”魏博历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我不妨跟你们说了，他是把我们的班会费丢了，一时手头没钱填补，难以交差，所以心情不好。”赵白云说：“怎么丢的，有多少？”魏博历说：“在他舍里被偷了，有四百来块。”罗成炳想了想说：“丢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学业已结束了，再过几天，大家各奔东西了，谁还有心情去理会你这班会费的情况，当用完了事。”李军回座后，罗成炳直言：“李军，咱们有缘在此同学一场，也在苦瓜队玩了一年多，你我的为人如何，彼此都了解。你的事，刚才博历说了，你别怪她，我相信你！你别把它放在心上了，就当用完了事。不过，这事最好只限于我们几个知道，不要再让别的同学知道了。噢？”赵白云也附和着劝了李军一番。李军点了点头，不怪博历泄秘，打心里感谢罗、赵的理解，红着脸坦诚地说：“遗憾现在实在无力填补。还有，过几天打印同学通迅录时要花钱，我不知道怎么办？”罗成炳想了想说：“你只要负责把大家的通信地址、电话等收齐就可以了，钱的问题由我来处理。”魏博历说：“到时每人收一点钱不就完了。”事后，魏博历征询了罗成炳的意见后，直接找梁老头子把李军丢钱的事说了。老头子出面要每人再交十元班会费，除由罗成炳负责统一打印全体通讯录所用去的一百多块外，剩余的钱，指定交由魏博历和周芳两位桂林市的同学支配，用于毕业后，大家信息交流；希望大家走上社会后，都以桂林为中心，以魏博历和周芳为中心，保持联络。此系后事。安妥了李军，他们的话题回到毕业后的去向和就业上来。魏博历问罗成炳和赵白云前几天去桂林客车厂面试的情况如何。罗成炳和赵白云同时说没有去面试。魏博历惊诧地看着他俩，半响才说：“怎么？你们不去面试？翁青他们几个当天回来没有告诉你俩第二天去面试吗？”罗成炳说：“有，是我不想去，叫白云去她也不肯去。”
原来，桂林客车厂与韩国大宇公司合资筹建桂林大宇汽车有限公司，在投产之际，与王城师大联系，欲招一批该校经济类应届毕业生。学校把这一好信息告知九三经管班的学生后，一些假性代培实为自费的非国家计划指标的学生——不享受国家分配工作待遇的学生，或一些有国家指标但想下海的学生，蠢蠢欲动，纷纷把资料交了过去。十多天后，有部份人获得面试机会。面试合格者，一毕业即可上班。翁青、周芳、董润秀、魏博历等几位同学在上周五去参加面试，招聘者却问罗成炳和赵白云为何不来面试，他们说可能是不知信息吧。招聘者让他们回校后转告罗成炳和赵白云，要他俩第二天早上务必赶去面试，否则过期无效。罗成炳刚听到消息时非常高兴，然而，当他向翁青他们了解到进厂后要试用半年，试用期工资是四百元，且不包入户后，心凉了一大半；再听说招聘者曾打听“你们那个广东同学表现如何？为什么人人都想去广东打工，他却想留在桂林”后，毅然决定放弃。他在心里骂了几个“什么狗屁招聘者！”广东好、广东好，那只是你们这些人的看法，我喜欢桂林我要留在桂林，以后还想来桂林定居呢，不行吗？罗成炳把消息转告赵白云。她也兴奋了一阵子。罗成炳等她兴奋够后，告诉她他决定放弃，明天只陪她去面试。赵白云不解，问他为什么说出这么傻的话，好不容易才有面试的机会，说什么放弃。他解释说：“一是待遇差得可怜，二是难以接受招聘者的地域偏见。”他分析：桂林这几百元有什么用？够不够糊口还成问题，其他就不用说了。这样打一辈子工下去，能有几个余钱？况最重要的是不包解决户口问题，以后户口问题又作何处理？结婚后，孩子没有桂林户口，不能在桂林市读书，又怎么办？既然都是打工了，不如去珠江三角洲一带随意找份工打，每月都有二千多块吧。前几天不是与你看过《南方日报》吗？现在东莞那边的形式大好，打上几年工，便可卖一间便宜的公寓安身了。当然他在分析这些时，把他最大心病隐瞒起来——他怕在桂林工作后，尤其是在试用期还未结束时，考试作弊的丑闻被同学泄露出去或学校在他的档案资料中作了记录，让企业知道了，他无颜见人，生活不下去。他当时一听翁青说招聘者打听他的表现如何，心病就发作了。如果不是这一大心病的作用，打死他都要去面试看看的，至于过关后要不要留下工作，那是另一回事了。赵白云听他的分析后，也立即做出放弃的决心。罗成炳坚决反对，要她一定去面试，且说：“你与我不同，你在桂林有人缘关系，且家中也有钱供你活动，再说了，你父母一心盼你能在桂林落根，他们绝对反对你到广东打工的。”赵白云说：“我不管！你都不去面试了，我还面试什么？你回广东了，我一个人在桂林怎么过？迟早都要嫁给你了，只好嫁狗随狗，跟着你去漂泊了。”说完，偎在罗成炳的身上撒娇。罗成炳好不感动。但一提起婚事，他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二姐，不知道自己这三角情如何去处理，毕业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结果。他想若赵白云真的想跟他外出漂泊，而自己又为了二姐而不能与她相厮守一生的话，那岂不是害惨了她？若她留在桂林，有可能的话，等自己在广东闯出一片天地后，再回桂林来带她去不迟；退步来说，若实在无法厮守一生了，在这里起码有一大批熟人在关照着她，自己也可放心。罗成炳抚了抚她的头，说：“这样吧，你听话，明天去面试先，等过了关，如果届时真的不想去了再放弃也不迟。但假如放弃了面试，后悔就来不及了。”赵白云无语，只咬着唇摇了摇头。第二天，他俩都有意睡懒觉，错过面试时间。
魏博历为他俩感到惋惜，说：“若你俩去面试，保证能过关。如果连你俩都过不了关了，其他同学可能也没有什么希望了。”赵白云和罗成炳同时都在想，她这话中听，应不假。尚或我俩真的过不了关的话，其他人真的希望也不会太大了。还有，他俩更相信由罗成炳着手组织的资料，所起的效应，更是他们想象不到的。罗成炳问李军以后作何打算。李军说他家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只好听从学校的派遣、国家的安排了。赵白云问李军，是否他们壮族的同学都有指标包分配工作？李军说没有这回事。魏博历问罗成炳他们家乡的情况如何，回去后是否由政府包分配工作。罗成炳说：“他们广东来的这些学生，名义上是代培生，实际上都是自费生，应该不会分配工作的。我进了这所学校后，才听说这所学校招生时，是直接与我们湛江市招生办联系、挂勾，说什么为地方代培一些学生，实际上是为了捞钱招黑生。虽说毕业证与你们的公费生、真正代培生一样，学历是国家承认的，学校可能还备了案送交国家教委留了底什么的；但听说在我们广东省的教育厅却没有备案，也就是说，国家承认的学历，我们广东并不一定承认，因为省的招生办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这批被地方招生办与校方合作骗在外地读书的学生的存在。”李军与魏博历对他的话也感惊讶。李军说：“你们怎么可能是偷偷招进来的呢？如果国家教委不同意我们学校招生，学校敢招吗？招了，学校哪来毕业证发给你们？还有，国家现在不是规定有公费、自费、代培三种之别的学生吗？且代培生又有地区代培、单位代培几种不同形式的。公费生自然是由国家统一计划分配工作了，代培生不是说一律由委培地区或单位按代培协议具体安排工作吗？只有自费生才是一律要自理的啊。你们不也都是代培的吗？”罗成炳说：“你们不是不知道，前阵子学校不是又发了一份《代培协议书》催我们带回家自找单位盖章吗？更为离谱的是要求实在没法联系到单位签章的，要带回家让自己的父母签名画押。这太荒唐了，学校一味只想到以后好推卸责任做准备，根本就没有为这些学生的就业做点努力。”魏博历说：“我认为签合同只是一种形式，或许是国家要求必须办的某种手续而已，怎么会跟责不责任有关？”罗成炳笑了笑说：“这不是明摆着吗？国家规定，代培生是用人地方或单位与学校协议代为培养人才的，学生的教育费用由委培方负责，学生毕业后的工作由委培方负责安排。但是，我们这些学生被校方带着安慰性的欺骗，说成代培生。其实，我们花的不是什么用人单位的钱，而是自个父母的血汗。学校做贼心虚，怕万一社会责成或有学生家长来讨说法，所以先逼你签合同，有备无患。还有，为什么学校没有在你入校前就要签这合同？”李军问：“那你们回去以后，帮你们盖章的单位会不会负责你们的工作？”罗成炳说：“我是没有任何单位盖章的，到今天为止也还未交那个所谓的代培合同。但我想，找个熟人盖个章敷衍一下容易，要工作就难了。不过，我听说过，前几届在这读书的学生，毕业时有钱的话，花上万儿八千的，可从学校买到与公费生一样的‘派遣证’。有了‘派遣证’带回地方人事部门报个告，政府就得无条件地为他们安排工作。不知今年还有没有卖？我那些老乡都盼着买。”魏博历摇了摇头说：“反正你们广东人有的是钱，买一份算了。”罗成炳说：“我才不稀罕这个。反正我的心思在于到处闯荡的，何必花这冤枉钱？”李军问赵白云湖南的情况如何。赵白云说：“具体情况不大了解，入学方式是与阿炳那边没有什么二样，只是第一年的所谓赞助费稍比他们广东其他人低点，想必就业情况也差不多吧。”想起这些，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感觉好惨。散席时，魏博历说：“不管以后怎么样，希望常来桂林常联系，其实下海、打工也不错，不一定死要国家这铁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