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炳一直待在家中，希望阿空的老父能早日给他带来好消息。他想，先把户口和档案的归属问题搞定后，再外出打工不迟，免得刚出去找到一份工作，又得请长假或辞工回来办理这些烦琐之事。
今天起来，他好奇地给赵丽群写了一封信，完了，心浮气躁起来，合上刚打开来的书，关了门出去。村中没有见到兄弟们的一个影子，他便向邻村的小卖部走去，见小卖部旁边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也靠过去，看热闹。原来大家是在围观二个青年在宰杀蟒蛇。蟒蛇长约二米，重三十多斤，是条母蛇。其中一个宰杀者老是催同伙动作快点，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得知，这条蛇被宰后，被邻村一位已迁居于小镇上的有头有脸的兄弟“征用”了；征用者早已与当地派出所所长开着警车在路旁等候了。有一好事的围观弟兄问宰杀者：“他们急什么？还怕吃不到？既然这么急着吃了，为何不自己回来拿走，还叫你们送那么远？”宰杀者笑着也实话直说：“他与所长在一起，当官的多少都有所顾忌。这蛇听说是什么保护动物，他们不好意思来这儿拿的。”又有一好事者问：“他们怎个吃法？几十斤的肉，不把他们几个撑死才怪。”宰杀者说：“你认为是与派出所的那几个人吃的吗？他与所长接到这蛇后，还要赶上城去，听说在某大酒店请一些大官吃的。”罗成炳暗自大吃一惊，这是国家保护的动物，连宰杀者都知道！他想，愚劣的村民对国家的法令无动于衷，见利起贪，随意捕杀，更不懂得什么生态平衡需保护之类，似乎尚有丁点的情有可原；但身为官员、执法人员明知故犯，授意宰杀、聚众吞食，就教人费解和气愤了。罗成炳在气愤难当中无可奈何地看着蛇被活生生地剥皮、剖腹、挖胆、断头，然后被装进袋中送走。没有了头、皮和内脏的蛇，在袋中还不停地挣扎、扭动着，似乎是在向上苍控诉着人类的暴行。罗成炳更是作梦也没有想到，时下的湛江、雷州二级官场流行的风尚——把各种国家保护的珍稀动物当“官礼”。请吃、送礼离不开蛇、穿山甲及其他鸟类。所以，各大酒店、其他非法分子为牟取暴利，除了在本地大肆收购这些珍稀品外，还经常跑到广西去进货。时下，象刚才的那条蟒蛇，在酒家消费，需花三千元左右；一只穿山甲售价约五六千元；一只老鹰鸟需花千儿八百……在这一席席的官宴中，腹葬的几乎都是珍稀的动物；花掉的不是官员们的工薪，而是民脂民膏。当时，雷州市社会保障局公布的人均最低生活保障费是每人每月二百六十元，实际上在农村，除各自家中自种的粮食不计外，其余生活费用人均每月不足五十元；每个小学生每学期的报名费约三百五十元，中学生报名费约八百元，农村因没钱交学费而无法读完初中以及从未入过学堂的人数约占学龄人口百分之四十。也就是说，在绝大多数农村的父老乡亲们都在为最便宜的咸鱼、青菜以及孩子的学费发愁，在不得不吃着精盐伴稀饭充饥时，官员们却挥霍无度，花天酒地。官员们没有兴趣过问，有多少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因没有钱缴交那昂贵的学费而终身不得踏进学堂。可悲、可恨！罗成炳想，为什么毛X东时代当官的都较为清廉，而现在的贪官污吏却横流天下，几乎到了无官不贪的地步？他一直想解开这个谜，但这是全社会性的一个病根，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以他现在的社会阅历和所谓的那点学问，是无法满足他的好奇心的，他只能做如下表层的肤浅的假想……
这使罗成炳想起了贾平凹《废都》中的那句话“百鬼狰狞上帝无言”。
眼看蛇被送走了，他才郁郁寡欢地回家关门大睡。
罗成炳总算等到了好消息：空爸今晚要带他去拜访市人事局主管学生分配工作的一位股长。一入夜，空爸便带着他上街买礼品。香烟、燕窝、芦荟饮品、时尚水果等，一大堆，罗成炳差不多提不动了，空爸还想起忘了捎上几包好茶。空爸挑好茶后，罗成炳把手上的东西放在脚下，空出手来掏钱。空爸一声“走”就头也不回地到路口去拦叫三轮摩托车。罗成炳想提东西跟着他，可是一转身，就不禁呃呃几声。空爸回头问他呃什么？罗成炳说东西丢了。空爸说：“你刚才不是提着吗？”罗成炳说：“是呀，刚刚放下来付茶钱，不过几十秒，转身就不见了。”怎么可能？”空爸不相信，忙问旁边的那几个摊主，是否嫌碍路而搬开到哪里了？几个摊主都只是摇了摇头，几十秒钟后，几个摊主才异口同声说：“别在这里找了，去了那边了，还不快点去看看。”罗成炳会意，马上朝着摊主们所指的小巷跑去，可是没有看见任何人提着礼品。回来后，摊主们你一嘴我一舌地告诉他们。近来在这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就在他转身付款时，一个平头仔把他的东西提着往那条小巷去了。空爸一听火起，责问几位摊主为什么明知别人偷客人的东西了也不吭声，不加以制止？一位中年的女摊主说：“这位大哥，别这么大火，这个年头了，谁还敢管闲事？我们谁敢说什么的话，保证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惹事生非，不把这摊架掀翻才怪。”另一位摊主也说：“是呀，这个社会只能自个小心为妙。”空爸越听越火，无形中发起他那官威来，说：“这还得了！这不是明抢来吗？这儿社会治安……什么社会来的？这是哪个派出所的辖区？”空爸的声音开始时特别大，后来，只有邻近的几个耳尖者才能听到，似乎成了自言自语。有一位女摊主附和着说：“是呀，这个社会真不象话，那些当官的，他妈的只知道吃呀玩呀，什么都不管……”空爸听骂声越来越不堪入耳，红着脸不敢再说什么了。罗成炳想，什么社会？如果连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不知道的话，就枉当这官了。他对小偷的大胆、快捷，感到可笑、佩服，又吃惊、无奈，只可惜自己这六百多元打了水漂。他又不得不重花六百多元买了一份一样的礼品去了。
上车前，空爸一边打别人的传呼机，一边嘱咐罗成炳千万小心，别又被偷了。股长复机后，空爸约股长在家等待，说自己马上就到。进了股长的家门，罗成炳趁着空爸与铁哥们热情招呼时，把礼品放在茶几上，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快速地瞟了一遍客厅，发现在沙发边放着几个大礼包，几上的茶盘里装有很多糖果、饼干、水果。他想，刚才在巷口碰到的出去的几个人，想必也是这一家的临时客人吧？空爸介绍时说罗成炳是他的一个亲戚；然后一个劲地为罗成炳叫穷，说什么家在乡下，读个书就够家人呛的了，哪来的钱找工作？所以铁哥们，这个忙你非得帮不可。罗成炳作梦也不会想到空爸会这么说，弄得他尴尬无比，只好傻傻呆呆地陪坐在那里，不知如何去应对这局面，一言不发地在猜想空爸损他的目的何在？股长审视了罗成炳一下，说：“忙可帮，但今年的政策有变，自己作不了主了，现在我也有几个亲戚等着分配，我头都疼了。”空爸说：“老弟，我不是不了解你的苦衷，只不过是要你帮忙留意留意，看哪个单位缺人，帮忙通融一下。”坐下不够五分钟，空爸便问卫生间的电灯在哪？主人起身替他打开了电灯，他进去了。罗成炳知道，空爸是按约定，为他让出了“下药”时间，便从口袋里掏出装有八百八十元的红包递给股长，小声说：“不成敬意，望股长能帮帮忙。”股长推开他的手，小声说：“不必这样，你收起来。”罗成炳见他推让了几下，就把红包当着股长的面放在茶几上，然后挪了个位置，假装专心看起电视来。股长不作声，往卧室去了，等空爸出来喊他辞别时，才出来礼貌地说了几遍：“急什么来？再坐坐、再坐坐。”空爸说：“我还有点事，不坐了，下次再来时聊个够。”股长一边开门一边说：“那就不勉强了。对了，你这几天内先把你个人的学生档案带到人事局交给我。毕竟你们自费代培生不象公费生一样，还有点名堂需搞搞，才能名正言顺。”空爸左脚在门外右脚在门内，说：“先谢了！”罗成炳也忙道过谢，然后跟着空爸走了。罗成炳边走边想：人事局的一个小小的股长，论级别不及空爸，空爸好歹还是“四套领导班子”之一的领导，多多少少都还监督着人事局，何故对股长如此客气，还叫我包这么多钱给他？官与官之间也需要用钱来交易吗？他们还称铁哥们呢，难道这官场就是这么个样吗？难道社会真的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
对于罗成炳的工作问题，阿空不知几多记挂。对于罗成炳不入俗的儒纳，阿空也写信委婉地批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