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雄夜里几乎无法入睡,又惊又吓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韩雄这个人是怎么了,竟惹得从未谋面的张主帅如此仇恨?既然仇恨,却又不杀他,为何用另用一种方法惩罚他?让韩雄从世上消失,却把他的一切禁锢在张雄的名字上,这到底是为什么?
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先不要想。韩雄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此可要变了。不,从洛阳出逃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变了,却没有像现在这样贯彻心扉。
天终于亮了,韩雄却困得睁不开眼,脑袋昏涨。那名亲随让人给韩雄上好了脚镣,解开了绳索,押着他去了军医部。
军医们慌忙出来迎接,那亲随交待了为首的医士几句后就走了。两名军医扶着韩雄进了军帐歇息。
“喂,韩医工,你不是在洛阳宿卫军吗?怎么到了这里?”有军医认出了韩雄。
韩雄突的睁大双眼,惊醒了,忙道:“阿哥认错人了。我姓张,叫张雄,从小就在洛阳长大。”
那医工疑惑地看了看韩雄,道:“哦——我也姓张,你先休息休息。休息足了就好了。等饭来了,我叫你!”
韩雄惊出些汗,对张医工感激地笑了笑,点点头。
韩雄刚打了个盹,就被张医工叫起吃饭。吃完饭,韩雄有了些精神。张医工又给他拿了件新外衣换上,韩雄带着脚链行走不便,就让韩雄坐在药材车上,跟着大军继续前进。
没了银子,也没了马,韩雄摸了摸自己,还好好的。车上晃荡得厉害,不断提醒着韩雄抓牢车把,抓牢厢板。粗糙,微微剌手的粗糙握在手心里是很是亲切,这是我,真的是我,我能感觉到的我。前面沉重的马蹄,甩来甩去的马尾,“噗噗”马的喘息声,甚至脚边的车轮发出的怪叫和旁边他们嘈杂的脚步、混和着他们身上物品的碰撞声,却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见过了太多的死亡,韩雄深知活着才是一切。同样的一支箭,射在同样的部位,却决定着不同人的命运。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残废了,有的人歇了几天就没事了。这也不过是插在心里的一支箭,我是医者,我不怕这个,我会把它一点点轻轻往外退。重要的是,从此可以不在为找吃的发愁了,可以吃饱,这点很关键,这是一切力量的源泉。
见自己沉默不语,张医工也没来纠缠,但想要瞒住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韩雄也不敢太分心,稍不留意就会被颠簸的车给甩下去。断断续续的思路老是接不上,半天也没有弄出个什么主意。
午后,大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离洛阳不远了,警戒也森严了许多。又走了数日,韩雄的精神恢复了很多,但依然闷不作声。
大营门口一阵骚动,医工们如被一股风卷起的沙尘,迅速行动起来。先锋军与京师宿卫军遭遇了,看样子先锋军受了重创。一名将军衣着的人被抬到医士那里,韩雄从旁边走过也无暇顾及,裹在医工堆里就往前面的医棚里跑。
伤员接连被送入医棚里,直忙到夜深。医士过来看望大家,工作快要收尾了,一具装殓过的遗体被军士抬着出去了,后边跟着一名医工。伤员们见了,哭出声来,有人哭着喊“将军”。
先锋将军战死了。
军士们满脸哀伤,医工们觉得可惜,而韩雄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害死将军的,因为将军知道了韩雄这个名字,这就是死罪。第二条人命,却是想杀掉自己的那个人的,是罪有应得的吧?韩雄强迫自己这么想。
睡不着的韩雄悄悄摸到帐后发呆。夜深人静,星月无光。野外的虫鸣卯着劲地争夺话语权,连绵不绝。火光跳动的火把丝毫不为所动,仍旧不紧不慢地打着噼噼剥剥的节律。有人过来拍了拍韩雄,是张医工,他在韩雄旁边坐下。
“睡不着啊?”张医工问。
“噢。”
“来,喝点这个。”张医工递来一个小皮囊。
韩雄接过,喝了一口,是好酒。
“多喝点,解解乏。”张医工劝道。
过了一会儿,张医工小声叹道:“现在的关中不是以前的关中了,你走的很是时候。”见韩雄依旧不语,只顾饮酒。又道:“你是发达了,可是把老朋友给忘了。”
韩雄顿了一下,又继续饮酒。
张医工继续道:“过得好好的,还回来干什么呢?”
韩雄喝得有点多了,停了下来喘气。
张医工又说道:“祥子他爹今年春头里没撑住,唉,辜负了你的嘱托。”
韩雄道:“人各有命,你我都知道,你也不要自责。”
“祥子爹他有心病,老是念念不忘祥子这孩子。”
“哦,祥子回来了吗?”
“嗯?你说什么?”
韩雄知道自己失言了,忘记了韩祥在大家心目中已经战死了。忙辩解道:“我失言了,失言了。祥子这孩子从小看着他长大,就像我的虎子一样,我老是觉得他们还在军中,战事结束就会回来。”
“怪我了,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韩雄提起酒囊,又喝了几口。问道:“祥子他娘呢?”
“她回娘家去了。亏得她爹娘还在。”
“好了,我们回去吧,别在外面太久了。”韩雄要站起来,头有点重,打了个趔趄。张医工赶紧扶住,收好了酒囊,搀着韩雄进了军帐。
第二天一早,韩雄突然惊醒,记起昨晚饮了酒,是和张医工说的话。说了什么,韩雄使劲地想,依稀觉得是祥子的事,对了,是他爹死了。还有他娘,好像回娘家了。还有什么?坏了,张医工知道自己是韩雄了。怎么办?昨天那是深夜,应该没有人会听见。对,周围都没有人,不会有人听见的。自己要再谨慎一些,要谨慎。还好,张医工没事,看他乐呵呵的。向这边瞄了一眼,韩雄赶紧转头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