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里,正好主子醒了,想到昨天晚上主子都没吃什么东西,严江更是亲手碾细牛肉干,熬了一碗香喷喷的牛肉羹给它补补。
主子心情不错,大翅膀背在身后,一边吃一边静静地听他说话,仿佛在等待赞扬。
“……屯留城的平民就这样被流放到边境,也是惨极了,”严江说起在李信那听到消息,叹息道,“我以前听说大秦残暴时感受还不深,但今日一见,却真的是一点余地不留,人明明是最宝贵的资源,怎么能如此浪费呢?”
主子吃肉羹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大大的眼睛里溢出危险的气息,这可是谋反!
严江却当是烫了,还给它吹了吹,同时叹息道:“这一下就把我的计划打乱了,不过我想干的事情正缺人,如果能想想办法,也许是个机会……”
他思考同时,喂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我可以多修一点高炉,把这里做一个炼铁的地方,正好这里与渭水相连,铁器可以直入咸阳,有了钱,多买麦面便能多活些人,支持他们开荒,一直到开出的荒地可以养活他们,同时也可以让他们种我给的良种,别的不说,苜蓿和棉花都是非常适合在这里种植的。”
他问过这里的老农,知道这里日照充足,气候温和,是典型的温带大陆气候,趁现在赶紧种苜蓿还赶得及收一茬,这东西不但畜生能吃,人饿时用来充饥也是很好的。
想到这,他缓缓道:“等明年开春,开荒的新地可以先种苜蓿,这种有根瘤的植物不需要氮肥,什么地都能长,土地上可以放牧,用牛羊的粪便肥地,再种小麦,必然要增产些,同时牛羊也可以换取大量小麦,至于牛犊羊羔,可以去找祁连山那边的月氏部族买,你说是不是,陛下?”
甘肃河西走廊那块如今并不是以后的半干旱区,而是水草丰美之地,陛下对那边的山羊肉特别满意。
陛下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啊,先前路过月氏那里我们好像为了小黄做了个仙人跳,月氏王怕是对我有点意见,这事最好是郡守出面去谈。”但郡守怕是不会听他意见,严江突然间有些苦恼,早知道逃跑时那一箭就不去射月氏王的豹皮帽了,可是他的马那么乖巧可爱,怎么能因为人的争端去射无辜的它呢?
“对了,李信还闹着要我给他当门客,说我能当个将军呢,当时就寻思着……”严江把这事当笑谈给陛下说起,全然没发现十分不悦的陛下突然间挺胸而立,只是轻笑道,“我想当将军在哪里当不能当?关键是他家秦王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啊,入他家再想去别家浪就难了,肯定被他指使到死——哎痛,你快松爪,有话好说。”
陛下充耳不闻,立在仆人大腿上的双爪越加收紧,怒气膨发。你还想去别家?别家是哪家,我现在就去灭了它!
7、钓鱼
严江中午出门时,带着被爱鸟在脸上抓出的印子。
他没去再见李信,而是直接去了炉边的新里村,因为罪民将至,若还想要继续种田,这个土高炉就一瞬间变成非常重要的筹码了,马虎不得。
这个新“里”被李信起名为“碓里”,说是纪念这里诞生了新的农具。
这个新的“里村”已经初具雏形,守炉的士卒们盖了好几个草棚,地基已经打好,木匠已经架起木框,来帮忙的村民十分地多--毕竟这里管饭,还有钱币可拿。
高炉的火焰依然在燃烧,众人忙中有序,热火朝天,无论添碳的士卒还是踩碓的庶民,又忍不住多看严江脸上那印子几眼,好奇之余,又有几分可惜——大人长相俊美干净,一见便是养尊处优之人,谁这么狠心啊。
严江顶着大家的目光泰然自若,只是几条印子罢了,陛下已经是非常非常手下留情了,以前它和花花打架时,可是恨不得把花花的虎皮扒下来。
火炉的热烟通过铜管的烟道,经过一天的时间,铜管周围的热水已经煮开,徐徐地冒着气泡,旁边搭了一个小棚子,他擒着微笑提了一桶水,缩进棚子里好好洗了个澡,客舍里给热水都小气得不行,洗个头脸就基本用光了。
剩下的热水他也大方地让其它人随便取用,只是取一桶水便得打一桶来,又得到大家的称赞,更甚者,已经有人询问可否迁移到碓里来住,他们不少人都是佣耕,每日若能省下柴禾与舂米的时间,便能耕更多的田,一年下来,没准还可为家里置套衣裳。
秦时户籍虽然严苛,但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在乡里迁移,就没太多限制。
这本就是严江的准备好的事情,当然点头,说若是愿意迁入碓里,只要熟练加火添碳,就可以入户。
与他们商议了一番,定下如果入碓里需要出多少工,分几期还后,不少心动的佣耕便开始商量起来。
一直忙到晚上,严江又回到客舍,赶在郡城关门前把陛下带出来,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
陛下眯着眼睛享受着服侍,又被按着用细麻布擦干身上的水珠,这才抖了抖羽毛,认真绕着这土高炉飞了一番,看到满身是汗的平民踩着踏碓,风箱因此拉动,吹起的风让炭火越加鲜红,炉口的星火几乎印亮了半个天空。
“下方的热烟通过铜管,周围有水池降温免得钢管被烧融,烧出的水可以做日用,火炉周围我弄了几个小烤炉,免得伤到人,铜还是李信给我找过来的,这个炉子还全靠他帮忙。”严江让陛下落到自己手臂上,低声道,“回头得好好谢谢他。”
炉中的铁液已经完全烧融,陛下左飞右看,观摩了一夜,对炉子很是满意,硬生生撑到黎明时分,等到了第一锅铁水出炉。
滚烫的炉口是用泥封住的,他严禁其它人用手去开泥,而是专门做了示范,用长棍套入留好的扣眼,先在下方放好模具,这才将炉口打开。
随着滚滚的热浪,明亮炙热的铁水缓慢而坚定地浇入泥模中,很快便成了一个个半月形的薄片。工匠们早已经等不及地夹出薄片,放入温度要弱很多的面包炉里退火——只有退过火的铸件才是可以正常使用的铁,否则极易损坏,这是铁匠都知道的事情。
但就这样简单的一锅铁水,做出了近百件镰刀胚,工匠们一时都些梦幻感,什么时候锻铁也可以这么容易了?
不是应该反复锻打,除去杂质,然后千锤百炼方成么?
陛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铁件被放入暖窑,一时竟有些怔住了。
直至被仆人微笑着拥入怀里:“小陛啊,我是不是很厉害?”
这次,高傲的陛下180度地转过头,看着淡然自若的仆人,伸头亲了他一下。
“消息属实?”郡守府中,一名华服老者猛然抬头。
“绝对没错,属下亲眼见铁水如蜜,蜿蜒而出,只花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出数十件铁器,”一名貌不出众的中年汉子面带惊叹,“其碳其铁都是吾亲自添入,绝无半分虚假。”
“如此,却是天大的喜事。”老者猛然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先前出了踏碓,我便知此子绝不简单,却不想竟然有如此能耐,信儿虽冲动了些,目光却是上佳!不愧是我孙儿里最有前程之人。”
国之大事,唯祭与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