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炉火烧得正旺,发出细微劈啪声。
一位身着华服的老者懒散地斜靠在椅子上,将自己底部布满裂痕的靴子放得离火焰很近。此人年纪已经七十二岁,身体状况也的的确确是位老朽应该有的模样——牙齿掉得精光,头发稀疏且变白,身形开始佝偻,丝毫无法找回年轻时戎马生涯的光影。
而那几年在战场上逃窜和流血让他得到的是位于溪林地边缘的一座城堡——即便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大城堡,而且这本来也是他祖辈统治和驻守上百年的地方。郝里伍德男爵生活在独木桥堡也已经有很久,久到萨隆王在战场上临时执政以来他就再没有出过城堡大门。
而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期间他和比他小不少岁数的哑巴妻子——她的确是个天生的哑巴,但有一张漂亮的脸和很强的虚荣心——他们共同抚养长大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大儿子奥姆伍德是个身高力壮的褐发小伙子,长相英俊剑法高超,可以说是没有缺点的战士。他成年后应征入伍还被选成骑士,但最后却死于技术不精的己方弩手——他在乱军丛中与人斗剑时被射中肋骨,然后被他的对手抓住机会一剑刺穿了头颅。
虽然最后他弟弟亲自从溪林地骑马去菲尔多讨要说法,非但没有见到国王,还被密寇莱许宰相以“人群中目标纷杂无法排查凶手”为理由,连说带劝给送回了独木桥堡。
而这位克里洛斯伍德在哥哥战死后,放弃他父亲原本安排给他的领主身份,追随奥姆的步伐成为一位骑士。即使他身体不够强壮,但他对魔法和魔力却有着高于常人的领悟,所以经过几年训练他便可上阵杀敌——甚至比他哥哥做得还好,虽然他父亲并没有因为战绩就改变对他的看法。
老堡主的担忧日渐严重,直到克里洛斯的死讯从前线传到独木桥堡,他知道担忧成真了,他失去自己仅存的儿子。而克里洛斯似乎也知道自己在这场大战中很可能无法幸免,所以他提前草拟好一封遗书带在身上。
这份布满血污的遗书被他并肩作战的骑士同僚从战场上带回,其中内容无非也就是对国家尽忠对父母愧疚之类的话。但在最后一行,克里洛斯明确希望自己被安葬在骑士堂地下英灵墓里,就像他满身荣耀的哥哥一样。
如今老堡主因为二儿子的死,对王室和国家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过去他曾忠于国家,还用自己的荣誉发过誓言,虽然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但仍然能够被他记住。
他因忠于国家而失去两个深爱的儿子,作为父亲莫大的恨意让他允许守卫让那从东方来的年轻人进到城堡里来——即使他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
“日安,我的大人。”
“我不是你的大人,有话快说不然就滚。”
黑袍人微微一笑步入室内,他身后的木门缓缓关闭。
“首先我要对您儿子在北方的遭遇表示惋惜,他是个勇猛和看重荣誉的战士,而杀掉他的人是一群临时征召未经训练的士兵——那种之前没吃饱过饭甚至没有拿过真剑的。”
“谎言。”
“的确,那些人是搞不定他的。但克里洛斯爵士的确死于乱军中而非骑士手下,这算是个悲惨又可惜的死法。”发话的黑袍人走近炉火,将他苍白的双手伸出取暖。
“你想说什么,直接告诉我。”老领主将身体在袍子里埋得更深了些,眼睛锐利地盯着黑袍人,“东方的纯黑鸦王不惜派他表弟涉险越过国界,肯定不是为了来我这老家伙的城堡里打哑谜。”
“我的大人,您是个懂得切入话题的人。”苍狼亲王坎勒格将自己兜帽摘下,露出一头浓密黑发。他今年三十一岁,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虽然那笑容让人脊背发凉且浑身颤栗,但他表情的确是笑着的。
老郝里伍德男爵借着火光打量起这位亲王的面容,典型的北原国人长相,被寒冷和疾风雕琢的脸颊,像是短草丛般的连鬓胡须和那双野狼似的眼睛,此人毋庸置疑极其心狠手辣且脑袋灵活。
“不要尝试收买我,那是徒劳的。”
“收买能够得来的盟友一般都不会很可靠,我想你也明白这个道理。”苍狼亲王说着往炉火里吹了一口气,火焰稍微跳动了一下,“我们不打算收买你,只是劝你多看看局面,了解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
“告诉我。”
“您应该知道自己城堡的战略地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