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眠的心都化了,她不想辜负谢应的好意:【........嗯,是有好多钱。】
谢应本来想说现在是不是可以去买一份糖醋小排了,宁眠的消息又发了过来:【那我收下了,等高考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
宁眠在清水苑住了五天,每天早上,谢应都会到清水苑跟她一起上学,每天晚上,谢应又会送她从学校回到清水苑,日子好像又回归了正轨,一切都没有变过。
眼看大半个多月就高考,宁眠可以完全习惯这种生活。
晚自习结束,宁眠照常跟在谢应后边出了校门,他们拐个弯就能一起走了,没想到一出门,宁眠就看到了有段时间没见到的蒋叔叔。
宁眠没跟上来,谢应的脚步也顿住,回过头:“怎么了?”
“你先走吧。”宁眠偏过眼,她早就能想到这么一天,宁鸿德会联系她,不过她以为最多也就是打个电话,毕竟宁鸿德那么忙,宁眠根本没想过会面对面沟通,“我爸爸来了。”
谢应转过身,看到了马路边停靠的黑色轿车,也看到了车边站着的司机。他见过两次,不过现在光线暗,他没有注意到。
父母联系离家出走的小孩,如果放在第二天,谢应觉得是正常,可这件事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宁眠也离开宁家一个星期,在这个时间点找上门,说明不是宁鸿德不是因为这件事来找宁眠,起码不是单纯因为宁眠离开家的事情。
谢应还没有走的意思,宁眠跨了两步,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真的,你先走吧,没事的,我把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宁眠太清楚谢应是什么意思,她是把一切都告诉了谢应,但说到底问题也是他们的问题,谢应在这里又算得上什么呢?
尤其要是宁鸿德诋毁谢应怎么办?
她要怎么反击才好?
两个人都是她重视的人,不过一个是过去时,一个是现在时,也是将来时。如果谢应不在她旁边还好,她还能分得清什么是条理,什么是主次,要是谢应在她旁边,她会完全依赖她,不想解决这些事情的。
谢应没跟他们一块儿,宁鸿德就近找了个饭店,生意场上点惯了东西,不知不觉就点了满桌,期间虽然问了宁眠想吃什么,但到底还是他做了决定。
宁眠本来也就不饿,晚上谢应还给她买了不少小零食,她又吃了好多,这些天她都觉得她有变胖的趋势。
烤鸭上来了,宁眠垂下眸,听到宁鸿德问:“这些天你都住在哪儿?”
“就之前的地方,我租了我.......朋友的房子。”宁眠说,“之前小瞻帮我去搬家见过,就在楼下,不过他最近回家住,房子就空下了。”
宁鸿德扫了她一眼,像是不经意,问:“刚才的男同学?”
宁眠抓紧筷子,嗯了一声。
她不清楚宁鸿德到底看出来没有,她和宁鸿德在一块儿的时间不长,可行为总是漏洞百出,似乎根本没有掩盖过她对谢应的在意。
“爸爸知道你大了,有些事情你想尝试,爸爸尊重你,都没意见,你有分寸就行。”
宁眠愣了一下,抿了下唇:“........是、是吗?”
“是。你现在大了,爸爸也不能总像是对小孩一样对你,家里什么情况也应该让你了解了。爸爸知道上次跟你阿姨吵架你是听到了,但那会儿只是爸爸一时的气话,在这儿,爸爸给你道个歉。但你这样随随便便走掉,还不跟大人们说,自己决定了就住在外边,你觉得合适吗?”
宁眠磕巴道:“不、不合适。”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点,马上高考,你在外边谁照顾你?爸爸会担心,你阿姨会担心,小瞻也是。”宁鸿德切入了正题,“你离开了,小瞻都没什么精神。”
宁眠沉默了。
她把筷子放下,原本暖了些的心又像是泼了桶凉水,她何尝不知道宁鸿德的来意,可就是他随口说了句尊重她,宁眠的心就会动摇一点儿,就会想是不是她做得太过分了,他们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而宁鸿德压根儿不是不想否定她的行为,他只是觉得没必要。如果现在是宁瞻,宁鸿德的反应是不是.......就不一样。
宁眠能知道那个答案。
她从见到宁鸿德的那一刻就知道,也知道他们接下来一定会聊什么,但她就是不想那么早确定下来。
她无数次修补碎裂的痕迹,被同一种谎言骗来又骗去,还是抱有一丁点儿的希望,这大概是她坠落深渊前的唯一的资本。
“小瞻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话了,你阿姨心里也挺不好受。”宁鸿德给她夹了块烤鸭,放在她碗里,“你想一想吧,就最近,什么时候回家,爸爸去接你?”
宁眠盯着盘子里的烤鸭,实在没忍住:“不用了,我不回去,而且那儿也不是我家。”
“眠眠!”
宁鸿德从来没见过宁眠这么不听话:“爸爸这是在跟你商量,你什么态度?”
宁眠嗯了声,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在咬鸭肉。
“你现在.......”
没等宁鸿德说完,她忽然抬头,问:“爸爸,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欢吃烤鸭?”
“.........”
看似是毫不相关的话题。
宁眠是真的不想把事情闹到这么难看,她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宁鸿德给她的已经足够多了,她不能再强求什么了,可自从在书房外边,她听到宁鸿德的真心话,她没有办法也没有可能不介意,话语就跟芒刺扎在她的心间,让她不能忘。
宁鸿德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为的不是宁眠,是宁瞻。
她以为她可以做到不跟宁瞻计较,但是事实告诉她,她错了,一错再错:“这个东西,我真的不爱吃,我一直吃这个,是因为这个是你小时候夹给我的第一道菜,你说你喜欢,我想变得跟你一样,你是不是就会更喜欢我一点儿。”
宁鸿德皱眉,想解释:“如果你不......”
“上次你说你会来清水苑,想看看我住在什么样的地方,我真的信了,我还特意买了烤鸭,结果你来没来过。”
“那是因为......”
“你不只是上一次没有来,你是每一次都没有来,你的下次就是不可能。你永远......永远都有借口。爸爸,你知道到去年为止.......”宁眠鼻尖忽然就酸了,她低下头,眼泪砸在白玉盘上,“到去年为止,我都一直是这么以为的,我觉得这么说话就是在拒绝别人。”
下次就是不可能。
下次就是拒绝。
直到遇到谢应,他每一次说下次都会很快实现,他的下次就是立刻。
好像有一瞬间,她也成为了别人家的小孩,有人宠,有人爱,有人关心,有人在意她的情绪,和她之前经历过的完全不一样。
鸭肉都咸了。
宁鸿德从来没想过会对宁眠造成这样的伤害,讪讪道:“爸爸不知道......”
“是,您不知道,您从来都不知道......您关心的只有小瞻。”宁眠不再动了,抬手,摁住眼角,“其实我都........我都没想像小瞻一样。”
她太清楚两个人的不同,根本没有指望过别人把他们当作相同,宁眠骨子里带了自卑,这种无力感好似永久没有办法消退,她明知道乌云的那一边是太阳,可却等不到一阵风。
宁眠的指尖都湿掉了,泪水从指甲间滑过:“您总说尊重我,关心我,可是您什么时候会带我去游乐园?什么时候会来参加我的家长会?”
“从小到大,您都没有兑现过一次承诺,但我还是相信您。”
“因为.......因为我觉得您是我爸爸,您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直到那天吵架,我就站在门口,门里的说什么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宁眠眨眨眼睛,强忍着哭腔,“您说您现在担心我,想让我回去,是真的觉得.......觉得我高考没有人照顾?还是说您只是担心小瞻的情绪不对。”
话说到这里,宁眠脑袋里甚至还是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想听到宁鸿德否认。
就好像,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使然,她明知道她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选择,还是想要问,然后蓄力,等一把刀,不是狠狠地扎在她的心房,而是反复搅拌,让她彻底死心,让她连难过的可能都没有。
宁鸿德没有开口,宁眠已经明白了,他连搅拌一下都懒得动。
宁眠压住心里的酸涩,一块鸭肉都没吃完,她起身,嗓音微哑,说:“算了,爸爸,您别再来找我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从饭店出来,宁眠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随意扫了一眼,街道上的人明明很多,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眼看到了街角的谢应。
他靠在墙边,单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黑色的头发被他头顶的路灯晕出一层光圈,也不知道想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路边的灯光太晃眼,宁眠眼底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她忽然有点儿摸不准,谢应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又等了多久,她走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跟谢应说他可以先离开。
记忆好像有些混乱,宁眠没有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谢应打了个电话:“谢应。”
“嗯。”
“我和我爸聊完了。”
其实两个人的距离就不远,甚至她走几步就能和他面对面,只是她不想,有些话,她面对面就说不出口,觉得她太矫情,在电话里好像就可以更肆无忌惮一些:“你知道我说了多少,好多都是我平常不敢说的。我说我不喜欢吃烤鸭,也不喜欢呆在他们家里,我不想也不会再回去了。”
宁眠踹了踹台阶:“原本我以为说这些话会很难说出口,会让我害怕以后该怎么办,可是没有,我现在.......很轻松。”
街口的谢应忽然转过头,他的桃花眼微微上扬,就这么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宁眠的视线再也挪不开,说:“我想,大概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很好的人。”
十七岁这一年,宁眠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在她经历山崩海啸,见证高楼轰塌,他忽然出现,坦荡又无畏,像是夏日最炽热的一阵风。
就算她主动离开也是会追上来的风。
她无法错过,无法躲开,无论在哪儿,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听到这股风,时快时慢,永远温柔,亲密无间,成为了她的每一场心动。
是他给了她足够的底气。
因为有他,她不再害怕,不再停留,她一路向前,披荆斩棘。
她捉住了,风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