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因泞咬完最后一个字音节的霎那,龙七的手腕力道一松,满目发狠的劲儿也松懈,周围一片强烈的躁动声,傅宇敖皱眉:“因泞,你说什么胡话?”
“胡话?!”葛因泞的反应大,冷笑着看向他,“你忘了我舅舅是谁?龙七三个月前在游艇上干的勾当,沾的病,圈内早传得人尽皆知!不然我干嘛把宿舍里的东西分得那么清!”
最后一句话,葛因泞转回头来,冲着龙七说的,一副“看我做的好事”的模样,伍依珊手中的杯子掉了,在地上砰地一声碎响,显得十分慌张。
那是龙七刚喝过的凉茶杯。
头顶的灯晒得她全身烫,她缓缓松开葛因泞的衣领,她没想到葛因泞会知道,葛因泞,一个半圈内人,会知道,她也听到上一句里头的“人尽皆知”四个字,指头有点抖,葛因泞反过来挨近她一步:“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问你有没有跟傅宇敖上床了?”
“因泞,”傅宇敖看着龙七此刻的样子,胸膛口的起伏越来越明显,“你不要再瞎说。”
“怕了?”葛因泞擦一把脸上的泪痕,一副报复成功,痛苦而又爽快的样子,“那你问问她,为什么她那个男朋友丢下她去英国念书,一去不回?”
“嗯?”再回头,看向龙七,要她亲口回应似的,然后猛地又推她一把,“因为他怕你的脏病沾到他身上去!我也怕!”
被推得往后的时候,周边的人马上紧张地四散,一个都没碰到她,没有一个扶她一把,她撑住一张桌子,桌边的人也马上站起身,脸上都一副不想被沾染的惊恐样,那一刻才是对她真正的精神凌迟,想过这一刻迟早会遇上,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凶,底气被抽走,她对葛因泞变本加厉的质问与指责毫无办法。
而后,五六秒近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在直射光下,在众人的目光下,她到地上捡起刚刚掉的手机。
一声不吭。
只有一个人朝她走,是傅宇敖,他准备说话,但龙七在他开口前一巴掌打他脸上去,啪一声,很响,傅宇敖猛地侧过头,步子也退了一步,满目惊诧,葛因泞盯着她。
周遭的人絮絮叨叨,气氛压抑,龙七的头发与脖颈出的冷汗粘在一起,光晕,耳鸣,发汗。
“曾经有一个人毁了我的高中,让我整整三年活在别人的口舌中,”低低说,“现在你是第二个,傅宇敖,用你自以为是的爱。”
转身走,与葛因泞的肩重重擦碰,周边的人忙不迭地给她让出一条道来,走到一半,她又停下来,站在光下,缓着呼吸,心口起伏,人人都盯着她。
她从包里抽卡:“服务生,买单。”
出了清吧,打车,回宿舍,收拾行李。
一直咬着一口气,一声不吭地收拾着,把所有的东西都收干净,等行李都打包完,准备离开宿舍时,兜里手机响。
是靳译肯。
刚才的视频连线没接通之后,已经是接连拨来的第三个电话,这一刻靠着宿舍的门,眼睛酸红得不行,但硬憋着,不出眼泪,也把心口那阵浓重的憋屈用力压着,干抽泣两声彻底发泄后,缓呼吸,压气息,接通电话。
搁耳边。
“你前面干嘛呢?”他的声线低低的,懒淡。
“手机充电了……没看见。”
“你声音怎么了?”
“这两天换季,有点凉,感冒了。”
“吃药了吗?接个视频?”
“吃了,晚会儿吧,我刚到家,我跟我妈谈点事儿,之前不是跟她闹别扭来着吗,哄她呢。”
“……”,他考虑了一下,“那行,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
“行,不饿着就放心了,你要搞不定就给我打电话,我跟阿姨说,”他说到这,笑的声音,“我觉得阿姨还是喜欢我的。”
“嗯,那我挂了,我妈喊我,又得有一波。”
“行。”
“拜。”
等靳译肯也说了“拜”后,挂掉电话,眼泪与此同时往下掉,但不出声音,就这么靠着门默默地哭了五六分钟后,她抹眼泪。
抽一记鼻子,用手机叫了辆出租车,把宿舍钥匙扔到桌旁垃圾桶内,推门走。
但是在上出租车的时候又碰上傅宇敖这个杀千刀的。
他坐车赶了回来,正好看她拎着行李开门,一上来就把她刚拉开的车门摁上,拽着龙七手臂:“你男朋友就是因为那个原因把你留在国内的?”
“你是不记打还是不记骂?离我远点!”
猛地甩脱手臂,但开了的车门再次被傅宇敖的手挡上:“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我就不能放着你不管。”
“关你屁事!”
“对!就是因为关我屁事,这就是我这几年一直在后悔的事,今天不问清楚我不会放你走!”
“不是!”龙七的火把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推开傅宇敖回答他第一个问题,“他去英国是上课!而且他前几天还想回国抽你!是我劝的他!所以好自为之傅宇敖,我脑子进了水才让初中的你亲我!孽债!”
话都落得很狠,她开门上车,砰一声,车门巨响地关上,尖叫:“快开车!”
气到爆炸。
但脑子还算清楚,知道这个状态回龙梓仪那儿太丢人了,她让司机把车开到龙信义家的小区,戴着低檐帽,一个人,提拉着行李上六楼。
她的钥匙串上还有这个家的钥匙,算了算这天舅妈正好上夜班,龙信义从学校回来了的话,家里应该就他一人。
开门进去后,闻到一股堆积了一天的外卖味道,差点吐,用脚关门,开客厅的灯,行李箱在地上滑,看到她原本那小房间的门缝底下有亮光,下意识就是龙信义又偷摸带人去她房间参观了,碰她枪口上了,她开门:“龙信义!”
但是扑面而来一股女孩子刚洗完澡的沐浴露味道,橘黄灯光下,女生正在床边反手戴胸衣,龙七看到裸背的那瞬间就懵了,女生头也不回地叫出声,人一下子钻到床边毯子里。
“谁!谁!”另一边,靠南的大卧室,龙信义穿着短袖大裤衩子冲出来,“怎么的!”
靠。
十分钟后,家门口楼道里,顶上的声控灯每隔一分钟就暗,靴子往箱身一撞,才随着声响重新亮,龙七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坐在行李箱上,等到声控灯第十一次暗下的时候,门开,她侧头,龙信义却没开第二层铁门,他的手扒着铁门栏杆,在里说:“哎,穿完了,你进来坐会儿?”
“你能再假客气一点吗?”
龙信义随着她下巴的指向看了看没有开的铁门,才笑嘻嘻:“不是,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这好不容易等到我妈上夜班,你要回来也提前几天跟你哥说一声,我好给你接风洗尘啊。”
“头一次带回家?”她不接腔那些有的没的。
他点头。
“女朋友?”
“不是,”他摇头,“人跟男朋友闹分手呢,她那男朋友,控制狂,动不动就去她宿舍蹲点,所以她暂时往我这儿躲一阵。”
龙七还没表态,他紧接着说:“哎对,你俩也认识啊!高中那会儿你见过她,就离家出走那个。”
呵出一声来。
“所以从高三到大二,你追人两年,追得人家都有男朋友了,然后这女孩跟男朋友吵完架还往你这儿住。”
“嗯啊。”
“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什么?”龙七也不等龙信义表态,接上就答,“备胎,还是米其林那种全身褶子的。”
“被你说得,男女之间还能不能有点纯友谊了?”
“纯个头,你要纯你干嘛趁舅妈上夜班带她回来住。”
龙信义这人也不装,又一副被她揭穿后喜滋滋的表情:“不是夜班,我妈她单位组织旅游去了,去一礼拜呢。”
“我跟那女孩儿聊聊。”
她起身,龙信义紧接着炸了毛一样,把住铁门:“我跟你讲龙七,上回就特么是被你搅合我才没追着她,说什么跟了我人生就完蛋,你就这么喜欢给人定性,我是个烂人就不能有追求真爱的资格了还是怎么的,好为人师什么呢你,就你牛!你牛你那靳译肯倒是回国陪你啊!”
就这么十句顶一句地砸过来,前几句听进去了,还觉得可能真的对龙信义太过刻薄,听到最后一句猛地来火,往铁门踹一脚:“神经病吧你!当心人男朋友找上门揍你!”
“嗨我这一身肉可不是吃出来的,承蒙您关心嘞,我看你还是先处理好自个儿的事,否则也不会跑这儿,我龙信义可是你人生中的末等选项。”
“你要真像你说的身子骨硬就别靠我挣外快,缺钱别找我惹事儿别找我,还有带妞回来也别睡我的床!”
再往铁门上狠狠踹一脚,她拉着行李走,龙信义嘴硬心怂,抓着铁门栏杆喊:“这房子我的,可不是你的!”
惹得龙七再转身,再往铁门踹第三脚:“月供我妈出的!”
吵完今晚第二架,浑身燥热。
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罐矿泉水,在柜台付完钱就开瓶喝,锁骨处有汗,头发粘在侧颈,咕嘟咕嘟,把一整瓶喝完,空的瓶子放回柜台,把最后一口咽下后,整个人才算舒爽,撑着桌沿呼一口气,柜台后的员工怔怔看着她。
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跟她因为空调冷气吵得不可开交的女员工了。
出了便利店打上车,她对司机说:“颐明湾。”
司柏林那套房子已经过了租期,但她的个人物品和门禁卡还在,一直没时间去收。
电梯上升过程中,还想过要不就住靳译肯那套房,但想想觉得不行,这样就该向他解释为什么搬出龙梓仪家,这么思考的过程中,就到了司柏林那一层,她拉着行李箱出。
到门口,摁门锁密码。
滴滴。
环着手臂等门开,却响两声,提示密码错误,她俯身,重新摁一遍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