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璇对小龙虾的执念,真的是很深。
……
靳译肯是一刻钟后起的,吴尔给他打的电话。
他下来的时候,穿件T恤,一条棉麻黑裤,没睡够,整个人很佛,插着兜,边走楼梯边咳嗽,经过前台时顺了条毯子,往肩上围,慢悠悠地踱过来。
那会儿龙七已经陪着邬嘉葵和方璇坐一会儿了,真难以想象吴尔这一路是怎么伺候过来的,她忙前忙后地搬行李办手续,俩大小姐从始至终都悠哉地在沙发上坐着,一人一座,跟龙七隔着一个茶几,一个喝茶,一个刷手机,邬嘉葵的墨镜一直不摘,腔调硬得不得了,那只养着的约克夏从她的铂金包里探出脑袋和爪子,身子小,气势凶,冲着店主的猫脆生生地叫,脑袋上扎着的小辫随着吠叫一晃一晃。
所以这边不出声,伍依姗那伙人就不好意思来打招呼。
直到靳译肯落座的时候,邬嘉葵才把墨镜稍稍拉下来一点,架在鼻梁上,看他。
他从烟盒里抽烟,一支给吴尔,一支自个儿点上,邬嘉葵的食指勾了勾,他把烟盒朝着邬嘉葵方向滑过去,随后让民宿服务员重新煮一壶热茶过来。
他往龙七的杯里倒热茶。
龙七的食指在空中挥了一下,挥开烟气,他就把刚点不久的烟摁进烟灰缸,整个人重新回到病弱少年状态,裹着毯子,往椅背靠:“我只给吴尔打了电话。”
“我不想当着你女朋友的面这么说,但是你明知道我最近天天跟吴尔黏在一起。”
邬嘉葵轻悠悠开口,棉里藏刀的德性一点不改,龙七屈膝坐,握着热茶:“你什么时候跟吴尔这么要好了?”
“晚点告诉你好不好,我怕现在讲的话,你那茶就往我身上泼了。”
“随便,我今天没心思跟你打嘴仗。”
“哎,那些都你同学?”方璇的眉毛抬了一下,下巴指向大堂另一处围在一起的伍依姗那伙人,他们正聚在一块儿讨论下午的拍摄流程,“是不是在开会啊,你要不要去的?”
“不用。”
“你刚在哪儿?”靳译肯侧头,跟着问。
“和葛因泞聊了会儿。
“饿不饿?”
她摇头,他随即看向邬嘉葵她们:“吃过饭?”
“早尝过这儿的牛肉粉了。”方璇应。
但是靳译肯饿。
民宿供应餐点,他从茶几底下找出个菜单来,点了一堆,龙七问:“有小龙虾吗?”
“你干嘛?”方璇特敏感,立刻说,“就这儿的小龙虾你就想打发我?没门儿龙七,这一带我都搜罗好了,最好吃的小龙虾在山下呢,而且不超过晚上八点我不吃的,你别打主意。”
“你怎么这么作。”
“你怎么这么赖呀。”
“那提前跟我约啊,现在是我的课外作业时间,我有事干的,像你这么闲?”
“我是陪葵葵办正事,顺便吃小龙虾的好吧。”
“什么正事,”这么一说,她就看向邬嘉葵,“你杀青了?”
而后再补一句:“你们来这儿干嘛呢?”
彼时龙七杯里的热茶喝得差不多了。
邬嘉葵的手肘搭在沙发扶手,食指逗着约克夏:“吴尔那戏,我要分一杯羹。”
……
……
“你再说一遍。”
邬嘉葵终于舍得摘墨镜,眼睛亮晶晶,没受威胁,慢悠悠,回三字:“我有钱。”
龙七仍保持原样撑着脸颊。
也没泼热茶,只是侧头看靳译肯,要他给个解释。
他显然早知道,云淡风轻说:“合同还没签。”
“但谈得差不多了,反正《小镇》这电影我看好,我要参与投资,这是我和吴尔的事,除非你再砸一笔钱买断她的版权。”
邬嘉葵说。
这招精。
大导的资源拿得差不多了,小野心开始往制片人方向靠,脑筋动得特灵活,知道靳译肯的后盾比谁都硬,连芍姿的资源又是圈内少有,但凡有龙七参与的作品绝对往好的方向使劲儿做,只要剧本不出问题,未来口碑和票房都不可能少,现成的绩优股一枚,这钱她要赚,这头衔和名声她也要分一口,不嫌膈应就是了,门儿清就是了。
泡不了靳译肯,就跟靳译肯平起平坐,做龙七的老板。
然后就一副“头衔压你一级好爽”的样子,抵着下巴在沙发上坐着,看着龙七,方璇觉得她的好闺蜜牛得不得了,在旁边作鼓掌样,三秒后,龙七说:“好啊。”
“你咬着牙呢。”方璇说。
额头一斜,方璇就不敢说第二句话,她继续讲:“我不爽归不爽,但你是资深演员,吴尔是新苗导演,投了钱,占了股,这电影你就能用心监制,只要能做出好东西,我觉得可以。”
“你觉得可以就可以。”靳译肯点的素鸡面上来了,他这人乖得很,分得清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这会儿是女人谈话的时候,他低着脑袋拆筷子,不引话题不占主导,和邬嘉葵不产生一对一的谈话,吃他的。
而邬嘉葵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就好像才刚占优势的一局瞬间回到打平状态,这话题聊完了,不想多谈了。
楼道口,那林和葛因泞下楼,走路的动静声引得靳译肯看一眼,看不过半秒,随即又低头吃面,龙七也看过去,葛因泞没往这里看,下巴抬得高着呢,但那林往这儿轻飘飘地落了两眼,看的都是靳译肯。
龙七就没忍住,翻一白眼,方璇随着她的视线往后看,那林已经坐进小团体中,方璇的肘子碰一下邬嘉葵:“那女孩跟你搭过戏。”
“谁?”
“葛因泞,”龙七接,手往衣兜里放着,“她演过《边境》。”
“哦,”邬嘉葵这人精对这种关系户有印象,轻轻带过,“奚静的小妹妹。”
“她和奚静确实关系不错,还帮传话。”
“传什么话?”
邬嘉葵对奚静的料总是感兴趣,回得快,龙七的眼睛朝茶几的果盘一睨:“剥个橘子,就告诉你。”
“刚做的指甲没干透,你不介意致癌我就剥。”
然后方璇就很有眼力见地拿一橘子:“我剥,哎呀,我剥你们吃,小奶奶们。”
“也没什么大内容,就有个本子,想给我看看。”
邬嘉葵的手肘在扶手上搁着,食指与拇指细细地捻着,没应话,看着龙七,但龙七已经从那些小动作里看出端倪来了:“你俩好歹也交手十几回了,说说,葫芦里都卖什么药呢?”
她笑。
“你还真不傻,我要没猜错,她这招玩的是声东击西,她的拿手好招。”
“怎么讲?”
“奚静要给你看的本子,我手里也有一份,双女主悬疑片,本子完成度不高,但两个女主人设雏形已经足够预定后年的票房和热度,问题是,我跟奚静的戏路是一样的。”
“你俩争的是同一角。”
龙七秒懂,就像《边境》,奚静败过一仗。
“然而奚静知道我跟你不合,你想打死我,我也想弄死你。”
“你想弄死我吗?”
“无时不刻。”邬嘉葵回。
“所以她认为我们待不了同一个剧组。”
“我们确实待不了一个剧组,我看你演戏就烦。”
“巧了,你也就入戏时候不招人厌。”
“偏偏那个角色跟你的戏路特别合,你百分之八十能拿到那个角。”
“剩下的就是你的心理素质,你要接,我们就要互相碍眼半个年头。”
“所以她宁愿煽起你的兴趣,把另一个角色推到你手里,送你一年光明前程,也不愿意我拿下那部戏,”邬嘉葵说到这儿,眼睛格外亮,慢条斯理摇头,“我现在更想赢她了。”
……
神奇的脑回路。
而龙七的思路彻底清晰,心内有数,收话题,转而问:“那你熟葛因泞吗?”
“邵导的外甥女嘛。”就很别有深意了,邬嘉葵吃了一瓣方璇给她剥的橘子,“演技一般。”
其实龙七觉得葛因泞私仇归私仇,演技还是同龄人中上乘的,但被邬嘉葵这种实力派的一评价,有点服又有点不服,没应话,也吃一瓣橘子,方璇仍往那边闲闲地看着,然后一指,指向那林:“好巧,她跟我一个高中。”
“加份凉拌莲藕。”靳译肯没吃饱,对服务员说。